第四十九章 择路
本来六七岁大小的孩子，看起来就很是男女莫辨。而且青儿自小没一般女孩儿的娇怯，别说自己把力气练得很大，光是整日里和王板儿打斗，别人看了，都说板儿才是女娃，她反倒是男娃。 这会儿月光下看人虽然镀上了一层清辉，可是瞧着却更添了几分朦胧，贾蓉一扑过来，青儿就知道大事不好，难道是自己卖给贾家的那些东西出了问题不成。 只是那些机关玩意儿，可不怎么能伤到人，别说给外头的铁壳给造的死死的，除非拿极厉害的刀子削开铁皮，才能伤到人，就算拆开了，里面的东西也没什么尖锐的。这贾蓉是？ 当初在贾府里头，贾蓉看她目光就不善，难道贾府的人已经知道了英莲被自己买下的消息，这回是薛蟠特地托他来抢人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青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贾蓉上前就要来捉青儿肩膀，青儿一低身子，从他张开的胳膊下面钻过去了，贾蓉身后几个仆人不防备，竟然给青儿窜到了院子外面。 这会儿只好逃命要紧。想起来那日在县衙上看到的尸体，青儿一阵的惊慌。她不要死啊。 贾蓉回身来追赶青儿。屋里面，英莲和虞玄听见响动，一起走出来，他们都还没睡觉。一看院门口堵着一群大人，只有刚才去开门的青儿反倒不见了。 英莲脸色唰一下变白了，虞玄则是眼泪冒了出来，只是忍着没嚎啕出声。 姥姥不在家，他们两个，这会儿也手足无措，毕竟被人贩子圈养过，看多了逃跑被打死的情况，潜意识就不知道跑，一看这情形，恐怕大事不好，人反倒不如青儿活套。 青儿脚底跟抹了油一样，直奔狐奶奶家。自从她上了两岁，身体就健康无比，从来没有小病小灾，再没去狐奶奶家看过，但是一两岁前，却是来过好几趟，路还记在心里。 贾蓉带着人，飞奔着追她。只是刚才失了青儿的踪影，现在又是晚上，不能视物，乡里的路径他们又不熟悉，走起来未免磕磕绊绊，不如青儿那么熟练，没一会儿，就给拉开了。 青儿简直是撞进狐奶奶家门的。进了那厚布棉帘子里头，屋里一张照旧的大炕，一边是安静的一堆被褥，一边摆着香案等物。 刘姥姥呢？青儿脸上已经飞出来泪水。说她不后悔是假的，怎么会平白惹上贾府这样的庞然大物，她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家里的英莲这会儿已经给捉走了吧，她以后的下场，可能还不如原著中所说。 好心办坏事，而且还是涉及到生命的大事。青儿真的很想狠狠的揍自己一顿。 外面狐奶奶的侄女掀帘进来，刚才她看见青儿进来，吓了一大跳，这会儿赶进来，看见这小女孩儿对着屋子的炕上哭。 “我姥姥呢！在哪儿呢！”青儿泣不成声的，终于发觉出不对劲来。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按照刘姥姥的性格，怎么会一直不回来。肯定是她也出了什么事情了。 要是刘姥姥也出了什么事儿，她一定要将贾府拆个稀烂！把所有人都杀了，来给刘姥姥报仇，管他是天生宝玉，还是琅邪奇葩，一个都不留。青儿一边哭，眼睛里一边闪着仇恨的红芒。 那几年年景不好。刘姥姥和她们挖了野菜根子回来，都是尽着她和板儿吃，有次饿的厥过去，灌了热水才回过劲儿来，丽娘直哭着说老天保佑。青儿看她醒了，把自己省下来的野菜头给她，她不要。姥姥是拿命来疼她的。 若不是有三岁往后那几年苦到没法活的日子，她怎么能和王狗儿一家这么和睦。就连那个小时候她见了就哭的王板儿，都亲密起来。 “啊！姥姥晚上来和我姨母叙旧，恰好那边别庄有人请我姨母去看点东西，就把姥姥带去了。晚上怕是回不来了。”那年纪二十多的女子笑眯眯答道：“你就是王家的青姐儿。大晚上可不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狐奶奶做事缜密，这侄女立志不嫁，将来要继承狐奶奶道统，其实狐奶奶早恨在心里。这又不是内侄女，是外侄女，她自己没有子女，将来的财产，八成要留给她。人年纪大了，就爱犯糊涂，以为侄女要谋害她，虽然这侄女日日好生伺候着，她还是对这侄女事事保留。这次贾家花了大价钱，让她拖住刘姥姥的事情，她就半点口风也没有露出来。 青儿看她神态不似作伪，心里更是凄楚，难道老天爷都不帮着她。不过，她是不肯气馁的。老天爷不帮她，她就把这天戳出来个窟窿！ 青儿不再多话，冲出去就往那处温泉庄子跑过去。她一定要找到刘姥姥。不然别说英莲救不出来，就算是自己，也要搭进去。姥姥平时里那么精干，肯定有办法的。 温泉庄子平时出了刘家村，再走上半里地，就能远远望见。可是真正走过去，可是要十几里地，比去镇子上还遥远。 青儿一路飞奔，但毕竟年纪小，一会儿就有些走不动道。她一步一跌，终于到了温泉庄子门口，浑身都给汗湿透了。夏日的夜晚，冷风一吹，也有些寒刺骨子的感觉。 青儿扣着门环，大声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过不多会儿，大门开了。青儿半弯着腰，头发也湿的一缕一缕，看着开门的小厮，扶着自己膝盖才勉强撑出来口气说话：“我找狐奶奶！还有我姥姥！” 青儿不太抬得起头，还要看上面的人，瞧着就跟翻白眼一样，这会儿形象又着实狼狈，吓得那小厮一跳。只以为是惹上什么了。 因为温泉庄子在荒郊野地里，四周都没有人烟，要是主人家不来，那人就更少了。这回是因为主人刚住过来，所以前几天请了狐奶奶例行驱邪。下午时候，贾府来的客人，又叫了狐奶奶过来，也不知道为何，倒是身边带了个婆子，说是一个庄子上的。 只是到了晚上，那婆子说家里还有一窝孩子，需得回去看顾，早走了，这会儿估摸着也该到家一段时候了。 看这孩子，似乎就是她家里的，难道在家等不着，竟然寻过来了。可看着狼狈。 这会儿温泉庄子门户大开，能看见里面雕廊画栋，每隔一段的游廊下面，都吊着红灯笼，映印的整个院子一片朦胧的粉光，又有丝竹声声，和男女的笑伴着风传来，好一片和煦的美光景，可是入了青儿的眼睛耳朵，那粉红成了血色，音乐笑声成了催命的嘲讽。眼前忍不住一阵阵发黑，再也站不住了。 那小厮看这孩子在大门前，一阵阵的摇摇摆摆，终于一头栽倒在地，吓得啊一声大叫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别是死了吧，他当值时候，怎么遇到这种事儿，可是倒霉催的。 小厮把青儿翻转了身子，一摸鼻息，倒是活的，心中稍安。往几年这边贫困，主人也嘱咐过，若是遇见了求到门上的快死之人，也施舍点粥饭。况且这女孩儿的姥姥，他上午刚见过，想是刚才跑得急，脱了力，这会儿近了一瞧，可不是么，浑身上下这汗水，可真是吓人的紧，跟水涝出来一样。 这边青儿昏昏沉沉，另一边刘姥姥也急的什么似的。 英莲看见青儿不见了，吓得怔住了半天，然后猛的就扑过去，追着那去抓青儿的人就喊起来：“你们做什么！要抓来抓我啊！动无辜的人做甚。”竟然将身子拦在了贾蓉前面。 贾蓉一看是个漂亮美貌的女子，虽然年纪还小，可是相貌声音并那种气格儿，可自己已经死去的妻子居然有着六七分相似，心里顿时涌上来深深的厌恶和害怕。 为何自己寻上门找娈童，居然能见到这样的女子，难道是老天在惩戒自己。他醉眼里面，居然把英莲看成了妻子阻止自己的亡魂。 “滚开！”贾蓉醉的不是太糊涂，还记得妻子死了，那天香楼也在他脑子里深刻的印着：“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这贱妇！我不怕你。”说完哈哈大笑着，继续去寻青儿了。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青儿才又多了点逃跑的时间。 贾蓉以为英莲是鬼，自然下脚十分的狠辣，英莲差点疼的闭过气去，哪儿还起得来，只能泪水涟涟的看着他们走掉，嘴里还叫着：“虞玄，你怎么还不追！”一句话说完，牵动了胸口，竟然真的晕厥过去。 虞玄这会儿看见青儿不见了，英莲又晕过去，吓得哇哇大哭，腿脚都软了，英莲的话他肯定是不听的，刚才那群人凶恶的样子，可是吓死人，若是落到了他们手里头，可没好日子过了。他是经历过的人，对贾蓉的眼神，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像青儿那么傻傻呆呆。 他正守在英莲的身边哭泣，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着火一样喊着：“呦，不是虞玄么，英莲这？” 刘姥姥回来了。 刘姥姥在温泉庄子的时候，就惦记着家里，虽然说英莲知事，可是也不过十一二岁，青儿更是个惹祸精，虞玄不消说，胆子小的跟老鼠有一拼。老鼠晚上还敢窜房梁呢，你要是骂上他一句，他能抽抽搭搭闷在被窝里哭一晚上。 “强盗，把……把英莲姐打昏了。青儿……青儿逃……逃走了，不知道……他们追上了没有。”虞玄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说着。 家里遭强盗了？青儿也丢了！刘姥姥顿时一阵天晕地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