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劝学
自进了城，王板儿就给送去进学。王狗儿寻得这处住所，是殷实人家才住的，周围读书人不少。左邻右舍但凡有儿子的，全读着书，附近的学堂就有一大三小共四个。 最好的那个，是个姓李的举子开的，这李举人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人情世故更是半点不通，又不愿意回乡去，只好办了个学堂，好在教出来的学生倒是不少上进的，给他挣下几分薄名。 但这李举人要的银钱不少，每年束脩便是十几两银子，逢上年节，学生家里还有额外的孝敬，加上学生自备笔墨纸砚和书本等物，怕是念一年下来，要三十两银子打不住。 王狗儿进城拢共就五十多两银子的家底，再租了房子置办了家伙什，剩余的还不够李举人的束脩，只好将王板儿送去那家大学馆。 这大学馆里头，三个先生，带五十多个学生，整日里混混杂杂，虽也出过秀才，但总归是良莠不齐。 那日里送王板儿去学馆，青儿也跟着瞧了瞧，里头学生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七八岁，王板儿在里头算是偏稚嫩的。当时只觉得那里十分的热闹，却没看出什么来。可瞧着王板儿近日来那模样，必定是在学堂里受什么挫折了。 若说有人打王板儿，才叫王板儿这样，青儿是不信的。她下手没轻没重，常和王板儿戏耍，有次不小心撞的王板儿都闭过气去，他也没见哭的，是打小习惯了这个。 王板儿身上又没零花钱，打扮也不富贵，所以敲诈勒索，也和他绝缘。他最近这样，定是旁的青儿想不到的原因。 王板儿屋子在家里坐南朝北，开着个大窗户，又幽静又明亮，冬暖夏凉，是个读书的好地方。青儿一进门，就看见王板儿腿高高翘在桌上，躺在大扶手椅里哼哼，断断续续的，竟然是戏文。 青儿往前一站，狠拍了王板儿两下，王板儿惊得一个愣怔，把腿噼里啪啦从桌上收下来，磕了好几下，坐正了身子，才忽的扭头看，见是青儿，拍了胸口，道：“原来是你！我还说是爹来了，又呵斥我呢。” 青儿坐到他边上，道：“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读书？” 王板儿听了她话，睁大了眼睛，满是不解：“不读书，还做什么？爹不活剥了我。”然后又道：“我也想考个功名呢。” 听了王板儿这话，青儿倒是有些傻了，王板儿怎么看，都不像是爱读书的。他打学堂回了家，极少见去温习先生教的功课。青儿本还想跟着王板儿学学怎么写繁体字呢，结果王板儿根本不教，他自己见了书都跟见毒药一样，哪生得出心思再教旁人。 见了青儿吃惊的神色，王板儿得意一笑：“我们学堂里，个个都想考秀才！可惜今年小考，我是赶不上了。待三年后，我也要考个童子科。” 王板儿三年后，倒是还不满十岁，考童子科刚刚好。只是他这样不读书的，只能去走个过场。 青儿瞧着板儿一副得意模样，就跟考上了一样，撇嘴道：“哥哥，莫说人家发奋的都考不上，你十天半月不碰书边的，也不瞧瞧这书认不认得你，都想当秀才！” 板儿道：“我不过现下不爱罢了。等我真开始看，秀才算个什么。” 青儿被他气得直翻白眼，但王板儿是疲赖惯了的，一开始念书，大字没认识多少，眼高手低学的挺快，可和他本性相似。估计那些圣贤道理，一句都没到肚子里去，净学会那些“大丈夫安事一屋”之类的歪道理了。 这下青儿连他为何这两日磨磨唧唧的原因都忘了问，想着定是学堂里给同龄学子们染得臭毛病，一闪身就要走。 王板儿再差劲，她一个当妹子的，怎么管得着，难道她还跟以前一样，打着让王板儿听她的。莫说丽娘他们让不让，青儿自己都不乐意这么做。劝两句不听就算了，反正念书不成，刘家村还有十几亩地呢。 王板儿却是拉住了青儿袖子，又开始哼唧：“妹啊，你跟郑柱做什么好顽的，可不能背着我。” 青儿看他不惦记看书，只惦记玩耍，斜了他一眼，道：“偏捡你进学的时候去找郑柱。等你下学我就也回来！瞧都不给你瞧！除非……除非你把《千字文》都背会了……不，是把《千字文》教会我，我才带你！” 王板儿现今还是蒙学，教的都是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千字文》、《百家姓》类，却没开始四书五经。就是这些，王板儿都学的磕磕巴巴，莫说意思了，连读的都不熟练。 本来青儿看自己说出来把《千字文》都背会了，王板儿脸上露出的喜色，就知道肯定他先生也要他背会了，跟自个儿要刁难他不冲突，忙再换了个条件。 哼，到时候你要教我，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咱是小女子嘛，愚笨些，一句弄不明白，就不算会的。千字文多少句来着，改天数数，呵呵呵呵呵…… 青儿得意的笑着，扬长而去。板儿却苦了脸。 教meimei啊，是个大难题。但是和meimei玩，又让他心里跟住了几百只蜜蜂一样，想的安静不下来，一时抓耳挠腮的。 妹子打小就是个鬼精灵，会弄的玩意儿多。她三岁上，拿家里过年包点心剩下的硬纸壳，做了叫纸飞机的东西，掷出去能盘旋着一直往上飞，直飞到大树顶上。后来王板儿扔得一个不小心，给挂到树枝顶上，够不下来，惹得他好哭了一下午，到晚上王狗儿回家，给弄了下来才止住眼泪。 后来青儿又做风筝，便是镇子上工匠做的，都没她做的飞得稳。 更别说什么竹蜻蜓、泥巴捏的套娃、鸡蛋壳子做的不倒翁……一样样都数不过来，就是眼下到了学堂里，把小时候的玩意儿说给那些城里长大的同窗们听，他们也听得艳羡，竟是从没见过的。 这回看青儿连郑柱都叫上了，还说比那西洋大钟都好玩儿，肯定是有大动作。 不行，这回不能被妹子给落下了。王板儿一着急，立马去包里掏出来书，也不顾着快吃饭了，就着灯就念起来：“耽读玩市、寓目囊箱……”，昨儿先生是教到这里了吧，怎么瞧着不像呢，还没感觉呢，怎么再有几页纸这本就全教完了，他前头许多字还不会念呢！他要是学不会，可怎么再教会青儿。 他念一会儿，眉头皱一会儿，太难了，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