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地铁站的表演
一年后。 伦敦某机场,繁忙的人流,各式各样鞋底与地面接触的声响,汇集盘旋,交织着现代社会特有的冷漠和匆忙。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林菲疲累的揉了揉太阳xue,推着刚取出来的行李走的漫不经心,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极冷淡的样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忽的,她眼前一亮,随即扯开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A字群,窄窄的上衣衬得腰身细细的,袖子只随意卷到了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细嫩的小臂,就像是一阵清凉的风,灵动又养眼。 “晏晏,我来求你收留了。” 宋晏比起在国内的时候瘦了一些,可精神却极好,听到林菲的话,只嗔怪的睨了她一眼,就上前接过了行李。 “正好我那儿还缺一个煮饭的阿姨,你能做就留下,干不了就去睡大街吧。” 林菲一手摘下墨镜,另一手已经毫不见外的搭上了宋晏的肩膀,“啧啧,这么抠门……”她打量着已经留学一年的好友,笑道,“对我抠就罢了,对自己也舍不得啊,瞧瞧你这一身,清汤挂面的,比女高中生还高中生。” 顺着她的目光,宋晏摸摸自己脑后随意绾起的头发,满不在乎,“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知道不,我可一贯是好学生。” 隐约知道一些林菲出国的缘由,她心里担心,却也不愿马上逼问,就像是从小到大玩惯的那样打趣着,然后一起回了她在英皇附近租住的公寓。 房东太太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棕色卷发。灰色眼睛,面容干瘦,看着保守又古板。 宋晏她们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喂猫,听到动静,立马抬起头来,审视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来客。 林菲被那严苛敏锐的目光打量到寒毛倒竖,连上楼的步子都变得谨慎安静了许多。 一直到进了宋晏的房间关上门,她才吐出一口气,抱怨道。“怎么找了这样厉害的一个房东,活像中世纪教堂里的老修女。” “我还就看中了贝茨太太严厉才住在这儿的,要是门禁不严。什么人都能进来,那多不安全。”宋晏把林菲的行李箱推到窗户下立着以节约空间,又腾出手来给她到了一杯白开水,“把水喝了然后就去睡觉,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你起床。” “晏晏……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问我离家的原因。谢谢你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对我笑…… 林菲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她就知道,在她感觉无处可去,彷徨无依的时候,晏晏总不会让自己失望。 床很软,房间又隔绝了暑气显得尤为凉爽。加上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痛苦的环境,林菲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甜,等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估计宋晏还在做饭,林菲起床穿上拖鞋,这才有心情打量这个小小的房间。 和宋晏以前的喜好很像,墙上刷着奶油色的墙漆。稍微偏了点暖黄,在夏天不仅不显地闷热。反而浮动着一种特别的温馨,窗帘极为亮眼,应是手工的绣品,帘面素雅,四边却密密实实绣着繁复的折枝莲花样。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专业书,乳白色的衣柜边还有一个木制的小巧书架,同样塞的满满当当不留空隙。西北角的一个小隔间被做成简单的隔音室,透过双层的玻璃,可以看到里头一架金色的47SE竖琴正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林菲懒懒的披散着头发,找到在公共厨房里忙碌的朋友,靠在门口看着宋晏熟练的将平底锅里的食物倒进餐盘,忍不住有些看住了。 自一年前出国,她就极少得到宋晏的消息,加上自己那些时候被感情上的为难纠葛弄得心力交瘁,倒也没有怎样接触。没想到一年不见,晏晏就似乎不是从前的那个晏晏了……难道国外的水土真有这么大的影响? “你醒啦?”宋晏一抬头,忙着催促,“正好开饭,赶紧洗洗手来帮我端菜,我去把这盘子鸡rou送给贝茨太太。”说罢就解了身上的围裙,从碗柜里拿出两只干净的碗,示意林菲帮忙。 “做了什么给我接风洗尘啊?”林菲瞄一眼菜色,瞬间喜上眉梢,“够意思,喝了一年洋墨水,还记得我喜欢的菜。” 宋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自去送菜。 两个人吃饭就是比一个人香,争抢着很快就把几个盘子吃了个干净。吃完后看着狼藉的桌面不由相视一笑,似乎又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无话不谈的日子。 隔天林菲的情绪就高涨了不少,急着想见识一番——她对宋晏大老远跑来伦敦学音乐很不理解,在她印象中,晏晏擅长的是古琴,竖琴什么的,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里……” 地铁站的过道里,林菲张目结舌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声音都结巴了。 转头却发现,宋晏已经把竖琴从便携包里取了出来,27弦的Juno小竖琴,是意大利Salvi公司的得意之作,大红色的琴身在冷色调为主的空间里显得尤为亮眼。 现在差不多是上午九点,地铁站里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很多上班族行色匆匆,还有不少背着书包的学生。 地铁站向来是流浪歌手的天堂,这里回音效果好,客流量大,所以好的位置早早就被占去了。到处都能看到穿着或朋克或颓废的流浪歌手,他们有的握着麦克风有的拿着乐器,肆意展现着自己。 林菲看着宋晏自在的调试琴弦,眼看着就要开始演奏,不由大急,“你疯了,这种地方也是你演奏的地方吗?” 在林菲心中。这种路边式的演奏说得好听是艺术,可其实就跟古时候的街头卖艺没什么两样,她脑子里总是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宋晏演奏古琴,焚香、净手,琴声袅袅,雅致到不行,让她瞬间明白了何谓阳春白雪。 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宋晏在街边演奏的样子。 而且,即便她学过竖琴,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竖琴声音以轻灵纯净著称,本就是从希腊神话中衍生出来的美丽乐器,又哪里适合嘈杂浮躁。充斥着流浪歌手尖叫和高分贝吉他声的地铁站? 这不是胡闹么! 宋晏笑笑只不做声,将注意力投放道身前的竖琴上。 在她双手触及琴弦的那一霎那,林菲就感觉到她变了,耳边所有的嘈杂声音再也不能侵蚀这片小小的空间。 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舒缓、宁静。偶有活泼泼的音符调皮的穿插其间,犹如小孩子童稚的咿呀嬉闹,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有人驻足了,人数不很多,不同的皮肤和瞳色。脸上却都带着微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人愉快的东西。 琴声清越,又没有音响。传不了多远就会被各种声音震散,可是这音乐实在是太过奇妙,可以那么轻易的穿透人们的心防,像是从心底响起来的一样,尤能激起灵魂的共鸣。就连她自己也受到了影响。脑中不由自主想起童年被爷爷驮在背上,“威风八面”四处“巡视”的无忧无虑…… 她一定让他们失望透了吧…… 鼻子一酸。林菲忙仰起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心绪平静下来,才发现不远处一个气急败坏朝她招手的青年。 迟疑着走过去,“你叫我?” 青年穿着破破烂烂的骷髅装,鼻子上还带着鼻环,头发乱七八糟像是被狗啃过,实在不像个好人。见总算把人叫来了,他松了口气,哼哼道,“你是那女人的朋友?” 顺着他翘起的留着长指甲的中指,正是结束了一曲,正准备第二首的宋晏。 周围听众纷纷鼓掌,不少人掏出了钱包,让青年的脸色更黑了。 “是啊,我们一起长大的。”青年的话带着颇重的考克尼方言口音,让林菲颇不习惯,回答也就慢了一拍。 “一起长大啊……”青年嘀咕着点点头,“看你穿的衣服,那女人应该也不穷吧。”随着他的动作,浑身都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知道穿了多少环,听得林菲汗毛倒数,谨慎道,“一般吧,富人谁会到这里来,早去剧院演出了。” 不说还好,一说他反而更暴躁了,“骗鬼啊,她一看就是专业学音乐的,我他妈哪儿得罪她了,犯得着每次都在我旁边的地方弹琴么?说给上帝听上帝都会站在我这边!” “她……经常来?” 青年抓了抓头发,撇嘴道,“也不是,就假期和周末常来……”说着说着他神色一变,瞬间怒了,“最可恶的是,她居然还在人群中藏了保镖,谁靠近她一点就要挨揍,你该为有这样的朋友感到羞耻!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来的那些时候可是最挣钱的,凭什么……” “哔——” 对面一个吹黑管的黑人见他激动了起来,忙提醒似地重重吹了一声。 成功给青年降了火,再想想因为动手动脚,自上个月起就消失不见的大鼻子托尼,青年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林菲见他突然变色的脸,不高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朋友来锻炼自己不行啊?!”虽然心里也不赞同,但是在人前还是要挺晏晏到底的。 “……总之,你跟你朋友好好说说,一定要说啊,没事不要来这里,不然早晚被人迷昏了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宋晏看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脸瞬间憋得通红,想要做出凶狠的样子,却是有所顾忌,只好讪讪回到了自己的摊子边。 演出完毕,宋晏收拾好了琴,遥遥跟青年打招呼,“小吉米,你又在说我坏话了吧。” 吉米气呼呼的撇过头不去看她,手里的架子鼓被他敲得几要散架,这女人太可恶了,就知道逗他,他哪里小了,小吉米也是她能叫的吗?! “晏晏你缺钱吗?”离开了地铁站,林菲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来学习的,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安全哪有保障?” 宋晏呵呵笑着安抚,“我像是那么要钱不要命的人吗,放心,小侑那小家伙比你还担心呢,早帮我请了人照应。偶尔来这里演奏,不仅能得到观众的回应,还能够挣钱,多好。” 不怪林菲惊讶,若是放在一年前,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奔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