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三国之荀令天下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朝中谋算(三)

第十八章 朝中谋算(三)

    何苗也慌了神了,避席跪倒一边,拜倒在地,口称:“张侯救我啊!”

    张让一口气差点没有缓上来,连忙伸手抚胸,好半天才尖声叫道:“你说!你说!堂堂北军五营之一的越骑校尉营,你是怎么把八百五十人变作五十人的?”

    何苗此时也知道问题太大了,当下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话全说了。

    汉灵帝卖官,何苗因为他的同母jiejie何贵人封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平白升到了越骑校尉。可是汉灵帝封官归封官,这“修宫钱”也就是买官的钱可还是得收。越骑校尉,年俸两千石,给何苗打了一个七折,收一千四百万钱。何苗是平步而升,又浪荡惯了,哪来这么多钱,只好向何贵人借了钱,把首付六百万钱垫付了,后面的钱,按揭偿还。

    是的,这就是先进的汉灵帝卖官,不但能够现钱结算,还可以先付定金,再当官,等到有了收入,再继续还钱,天才般的创意,经济学家汉灵帝。

    何苗就当上了越骑校尉,上任头一天,就收礼收到手软,一问之下才知道,越骑营早就不是当年南越人组建的追风掣月的骁骑了,而是成了天下各家公子哥儿挣一个出身的地方,有点类似于太学。能耐有多少,无所谓,家世才是最重要的,太学也好,北军五营中的越骑营也好,都似乎成了一个镀金的圣地。

    何苗的身份与何贵人的身份有多大的分量,何苗手上的礼单就有多大的分量。除此之外,何苗还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吃空饷。汉家军制,厚养士卒,所有的给养都是按照人头发放,而人头的凭据就是登记在册的军籍。

    当军籍上的名字还在,可是实际军营之中却没有了这个人之后,朝廷发放下来的钱粮可一点都不打折扣,多出来的钱谁拿了?不言而喻。

    何苗上任之后,一点人马,不由得也吓了一大跳,八百五十人的越骑校尉营,空额高达二百八十人。

    除去一百五十个汉灵帝用来卖的吏职,整个大营之中,只剩下了四百人左右。

    何苗起初还心惊胆战了一阵,后来才发现,除了皇帝,这几乎已经是公卿大臣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万一皇帝极其偶尔地过来检阅,也只需要向城门校尉营、司隶校尉营和郎中令等处提前借一些人来填充便可。

    何苗渐渐放下心来,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营中空额不断增加,他还突发奇想,派出两队人马去经商,把营中多出来的给养卖掉作为初始资本,仗着越骑营的名头,在洛阳城中经商,一来二去,训练出一支精打细算低买高卖的行商队伍来。

    全是空手套白狼的功夫。

    张让听得心中冷笑连连,可是又顾忌他meimei何皇后的权势,只好作出一番急公好义的神色来,道:“叔达贤弟,此事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说你,太过了。”

    “是是是。”何苗点头如捣蒜。

    “这样吧,我与几位常侍一道合计合计,你也把家中的私兵拿出来,能填上多少是多少,再跟许相、樊陵等人借上一些。等到把人数填个八九成了,我们就跟陛下说说,叔达贤弟你暂且吃点苦头,贬个官。如何啊?”

    何苗忙打拱作揖道:“多谢张侯救命之恩,莫说贬官,就是废为庶民,也已然是再造之恩啊!”

    他也识趣得很,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来,弓着身子举过头顶,陪笑道:“区区孝敬,不成敬意,还请张侯笑纳。”

    张让推辞了两句,大袖从他手间一挥而过,那张礼单便已然不见,笑道:“都是自家的兄弟,如何又这般的客套?罢了,权且记在吾此处吧。那一南一北两个老粗可不是省油的灯,限了三日,恐怕定不会轻易宽限,叔达贤弟还要速速进行才是啊。”

    何苗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张侯说的是。小弟,这就去准备。”

    “那愚兄可就不留你了。”

    “留步,留步。”

    送走何苗,张让独坐堂上,不由得冷笑连连,忽然自言自语道:“都说我们这些阉人敛财狠,可是今朝看看啊,他们这些泥腿子出来的比起我们可不止狠一点两点。”

    “那是自然。”后堂夹壁之中闪出五个人来,都是常侍一般的打扮,正是夏恽、郭胜、孙璋、毕岚与吕强。除了吕强,都是大名鼎鼎的十二常侍当中的人。

    郭胜冷笑道:“我们也好,世家豪右也罢,做事多多少少知道什么叫分寸,哪里可以动一动,哪里不可以碰,口中虽然不说,可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种泥腿子出身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钱,一旦得权掌势,便忘乎所以,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晓得了。”

    夏恽走过去,抢先坐下,笑道:“坐。”

    他别号“笑阎君”,身宽体胖,随时随地都是一脸笑容,对谁都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遇到什么事,心里清楚,嘴上却最是严谨,拿眼睛往吕强身上一飞,便呵呵傻笑,不再多言。

    张让招呼众人坐下,方将那礼单信手一扔,正色道:“各位也看到了吧,北军五营,除了射声营还有点样子,其余已经烂成一锅粥了。卢植、朱儁这两个也算是精通兵法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去了也不过就是送送人头的。”

    毕岚最富智计,他是十二常侍之中最通诗书的,连穿戴也跟文官亚类,下了值喜欢带进贤冠,耳畔插着白毫笔,这一下不自觉的摸了摸耳畔的白毫笔,沉吟道:“三河之地多有置兵,皆是精骑,我上一回算过,约莫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前几年段熲带过的西凉百战老兵,田晏的两个兄弟也都被贬在那里。这些人,不妨用起来。”

    他口中的三河就是指河东、河内、河南三地,这三处地方各有屯戍数支精兵,多为骑兵,过往征剿羌人、北击匈奴都有抽调过三河兵马,算是东汉自从南北军合并之后,除了边军之外,为数不多的精兵。

    “不错不错,有理有理。”夏恽呵呵笑着。

    “三河五校,所有兵马加在一起,能有多少?满打满算也才区区两万人,人家黄巾可不下百万呢!这怎么打?”张让还是不放心。

    毕岚道:“太平妖道说说是百万,那恐怕是号称,顶多能有个二三十万差不多了。就这二三十万里面,还有一半是老的小的女的残的,真正能打的也就十万左右。”

    “那也有十万人啊!我们才两万。”张让不懂军事,其实不光他不懂,在座谁都不懂,毕岚也是仗着小聪明瞎分析。

    孙璋忽然出歪点子:“他们人多,我们也填人不就得了。从关中三辅、京畿、河东河内等地招募兵卒,管他能不能打,只要人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人。”

    “那得多少钱粮?”吕强犹豫道。

    “你管他多少钱粮呢!现在这叫燃眉之急,一个不留神,就是天翻地覆的结果。”张让一拍大腿道:“少不得诸位也得出出力气,都拿出一些来,我们再跟陛下说道说道,把少府也打开来,马匹、粮秣、兵甲、财物都拿出来,犒赏三军,最起码的,先把颍川的匪乱平下来。现在这颍川等地闹得沸沸扬扬,哎呦,我可是芒刺在背,睡觉都不踏实啊!”

    夏恽呵呵笑道:“张侯果然忠国要臣!”

    “得了吧,夏胖子你这个时候还说得什么奉承话。”张让急道。

    夏恽嘿嘿一笑道:“肺腑,肺腑之言。老夏没什么可说的,城东的两个庄园。”

    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胖子好生果决!

    相识这么多年,众人都是知根知底,夏恽敛财有一手,经营更有一手,在京师置备下两处宅院,三个庄园,城东两个庄园里面放了他一半的积蓄。

    夏恽面上笑容丝毫不改,呵呵笑道:“老夏嘴笨,不会说话,区区心意,愿意附张侯之骥尾。”

    “这还叫嘴笨呐?你这胖子的嘴巴再灵便一点,还不能把死人都给说活咯?”孙璋却是吝啬,见他这般豪爽,心中暗暗腹诽不已。

    吕强也道:“我家资不多,全数献出便是。”

    孙璋听得一阵头疼:“得,又是一个毁家纾难的。”

    张让见他脸色难看,忙道:“先莫要理会这个,还是说说这打仗的事。可还有什么主意吗?”

    孙璋道:“太平道妖道人数众人,各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多?”

    “为什么?”

    “他地方广大啊!你看看,这天下十三州,八州之地都有他们的信徒,就算一州只有十万人信,那也有八十万人了。我们只想着京师周边的军队,城门校尉营、司隶校尉营、羽林、虎贲、三署,哪个能动?算来算去,也只有三河五校了。可是若是拐一个弯想想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张角能在天下八州闹事,我们就不能把天下十三州的百姓都征发起来么?”孙璋越说条理越是清晰起来。

    夏恽呵呵笑道:“着啊!一语中的!”

    吕强却是一皱眉道:“如此,恐怕要引发天下大乱吧?”

    孙璋一瞪眼,阴阳怪气道:“吕汉盛,莫非现在的天下还没有大乱啊?”

    吕强没话说了。

    张让一拍手道:“就这么办,令天下各州郡自行征募百姓,速速平息太平妖道。”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又问道:“诸君还有什么想法么?”

    吕强犹豫了一阵,还是下定决心道:“我心下以为,张角兄弟不过就是乡野妖道,不足为惧。可是,这天下被禁锢的党人却不能不防着些。”

    张角一挑眉,缓缓道:“汉盛此言何意?”

    “两次党锢,一眨眼就是二十年,这其中逼死了多少人,还残存了多少人,这些人的子弟又有多少?这些我们都暂且不去提他,我只问一句,这些人当中,有没有文才武艺过人的?”

    他这么一说,毕岚也明白过来了:“不错,这些人当中虽然有些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可是有真材实料的也不在少数。现在放眼看看朝中,说得难听些,真要跟党人比起来,那本事可是差得远了。若是那些心怀不忿的党人与太平妖道联合起来,却是心腹大患。”

    吕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年他一直想要营救党人,说得好听些是为了大汉江山,其实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天下的事情,哪有长盛不衰的,他亲眼看着跋扈将军梁冀怎么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变作断头之鬼的。张让等人做事太过,宦官势力自古以来从未这般嚣张,月盈必缺,这才是正理。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张让等人能永葆富贵,因此特意给自家的亲族留一条退路。

    张让沉吟道:“不可。这些党人恨我们入骨,决计不可松这一道口子。”

    “张侯……”吕强还打算劝说。

    张让猛一挥手,斩钉截铁道:“此时莫要再议了。党人之禁锢,绝不可解!”

    “……”吕强无奈,只好道:“诺。”

    夏恽在一边呵呵笑着,冷眼看着他面上的神色,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