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溃围进城
生死关头,荀续双目赤红,爆喝一声:“滚!” 他奋起雄力,竟将马槊连同那黄巾小帅的尸体一同挥动起来,正好砸在偷袭那人的身上。 力量太大,荀续都无法抓住他的马槊,一人一尸体一条马槊,飞出数尺远近。 荀续顿时觉得双臂一时脱力,好似脱臼了一般地疼。 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辈,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之下,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抬手把腰间的单锏和环首刀抽了出来。 原来夜白驹乃是凉州的良驹,负重颇大,荀续这才敢穿着两件铠甲之余,还带着一张手弩,一对手戟,一条单锏,一把环首刀和一条马槊。他甚至还有余裕替乐进在马后多带了两壶箭支。 荀续猛一咬牙,嘿嘿冷笑了两声,再度大喝道:“颍阴县尉荀续在此,谁敢决一死战?” 他身后众人也纷纷大吼:“颍阴县尉荀续在此,谁敢决一死战!” 黄巾军当中多有颍川本地人,岂能不知他的名声,见他这般悍勇,越发相信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传言,惨叫一声,转身便道:“荀郎来了!荀家的宝剑来了!” 荀续刚想再走,忽然听到身后张飞大吼一声:“且慢!” 他忽然从军中飞驰而出,一手举着大旗,一手挥舞着一把手斧,沿路杀了三四个黄巾大汉,驰到两具尸体旁边,忽然跳下马来,低头从尸体中翻出一截血杆,随即提着血杆,一跃上马,那条血杆也显出模样来,正是荀续的那一条马槊,锐长的槊锋上竟扎着两具尸体。 他大吼一声,单手猛然一抖,将一具尸体从马槊上抖掉,又一声大吼,竟一手举旗,一手把马槊抡了一个大圈,猛然一抖,将第二具尸体也甩飞出七八尺远。 张飞满脸狰狞,睥睨了一众黄巾一眼,冷哼了一声,叫道:“乃翁去也!” 马槊翻飞,重新追上荀续的队伍,将荀续的马槊交还给他。 荀续忍不住暗暗苦笑:“凭我现在手臂的力量,恐怕已经挥舞不动马槊了。罢了,输阵不输人!” 他接过马槊,猛一咬着牙,笑道:“他娘的,太不经打了。不跟他们玩了,我们接了同袍,回城!” 众人一声应诺,乐进一马当先喝道:“愿为荀君开路!” 他的长矛已经折断,手上是一柄环首刀,刀环上的红布快能滴出血来了。抢先一步,杀透了围着汉军的黄巾。 这一支汉军还剩下七八十人,三十来匹马,为首一人长得高大硬朗,看上去也才二十七八岁,手上一柄大斧挥舞得如同车轮一般。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了,见到荀续等人杀进来,也不问也不答,抬手便是一斧子劈下来。 荀续连忙抬马槊一挡,如何挡得住,只能尽力将大斧拨偏一线,连忙从马的另一边摔了下来。 夏越顿时大怒,手上马槊如电刺出,一击把那人的马头扎透,那人没有准备,大叫一声从马上摔落到地,夏越抬手又是一槊便要结果他的性命。 众人一声惊呼,荀续连忙叫道:“阿续!” 那人这下也醒了,看清了他们身上的衣甲,忙道:“且慢。” 夏越猛一咬牙,手上不停,周泰离得最近,忙一刀架开了马槊,那槊锋顺着那人的脸颊扎到雪地里,顿时脸颊鲜血迸流出来。 荀续连忙把那人扶起来道:“我乃是荀续,一同回城。” 那人把大斧捡回来,瞪了夏越一眼,闷声道:“我来开路!” 夏越冷笑一声:“靠你,我们早就死透了!” 他扔下一句话,领着一队骑士,当先开路,对着外围不断后退的黄巾军冷笑道:“你们知道谁是夏屠夫么?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连七个杀,他一把头盔扔飞了,状若疯狂,挺槊便杀,快逾闪电,不过一转眼,便被他扎倒了数人。 黄巾军早就没有士气,一声哄叫,扭头便逃。 夏越狞笑一声,纵马追上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瘦削少年,拦腰便是一槊。那马槊锋利,借着西凉好马的马力,竟将那少年腰斩,挥作两段。 夏越追上上半截尸体,又一槊,扎透他的后背,猛然一甩,满腔心肺脏器飞出数丈,那少年一时还不曾断气,被夏越插在马槊上连连惨嚎起来。 夏越哈哈大笑了三声,忽然一翻脸,爆喝一声道:“再来啊!” 他双目赤红,满头满脸鲜血,一身赤甲上甚至挂着一截热气腾腾的肠子,笑得如同一个远古杀神一般。 城楼之上,太守阴修乍逢这般的惨状,一时忍不住,一张嘴,呕吐起来,一转头,不少人也是一样,满脸煞白,吐了一地。 远处东北角的波才也忍不住皱眉,定定地看着两面交会到一处的红旗,对着身边的人道:“这一对从东边杀过来的必定是颍阴县的荀续。彭象……唉……恐怕已经遭到不测了。” 众人大惊道:“彭象可有将近一万人呢!才六七天就……” 波才冷哼一声道:“再给他一万人都不够荀家这柄名锋打的。传我令,收兵。” “不去追杀么?” “追不上了。收兵吧,否则,今后就不好打了。” “诺——” 荀续等人踏进城中之时,听到身后一阵响亮的鸣金之声。 周靖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道:“知道进退之道,这个波才果然有几分本事。” “可惜了。” 他们走到城楼下,荀彧和荀攸领着人已经等在台阶下了,见到他们,面色如常地笑道:“今日倒是多亏了你们了。” 荀续躬身施礼道:“见过荀掾,见过荀主簿。” 他身后的人有样学样,一同给二人施礼。就在军中,众人出声竟也有了默契,一般整齐,虽是寻常说话,依旧借着城门洞,回声隆隆,竟像是数千人一同说话一般。 荀彧微微一笑道:“诸位豪杰,辛苦你们了。城中已经为诸君备下了休息之所,还请随着主簿去休整吧。” 荀攸难得笑了一笑,道:“诸位,随我来。” 众军随他下去了。 留下荀续、张飞等将领,跟着荀彧上了城墙去见太守阴修。 阴修本打算亲自下去迎接,可是实在被夏越等人的杀法给吓住了,此时依旧惨白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荀续等人。他的身边,钟繇和荀衍微微笑着,郭图满脸复杂,微微皱着眉头,张礼也是一脸的煞白,还有新任的假郡丞张志也是缩着头不敢睁眼看他们。 张志是张让的族子,说白了就是侄子。阴修为了让阳翟大豪张让家出钱出人,不得不采纳了荀彧的建议,将郡丞的职位暂时让渡给张家。张志,字文节,也算是一个士人,平日也没有为非作歹的恶迹,若说有什么才能,也着实说不上,对于郡中事务也不甚熟悉,因此始终处于被半架空的状态。好在他脾气不错,性子也着实软弱一些,不敢明说什么。 这几天黄巾攻城已经把他吓得不轻,今日见到荀续等人就在城门外不远处厮杀,更加血rou横飞,特别是夏越,就像一个疯子一般,挑起半个人乱甩的行径,简直成了他的梦魇,见到荀续领着众将上来,夏越不戴头盔,浑身血块,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冷笑,不由得惊叫一声,躲到一边。 他不叫还好,一叫又把阴修等人吓了一跳,阴修快五十岁的年纪了,险些站立不住,趴在地上,幸好荀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荀续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到阴修面前,故意隔得远一些,停下步子,躬身施礼道:“颍阴县县尉荀续擅自离开职守,还请明公恕罪。” “荀郎陷阵杀敌,溃围数十重,此乃有大功于朝廷,何罪之有啊?”阴修吞了吞口水,努力站直了身子,扯出一丝微笑问道:“荀郎此来,莫非颍阴无贼侵扰乎?” 荀续道:“非也。颍阴有太平妖道小渠帅名曰彭象作乱,率领万人围城,被颍阴上下将士一心,击溃了。斩了彭象的首级在此。” 说着,他把腰间所系的一个布包打开,拎出一个人头来,信手丢在地上,道:“此人便是彭象。荀续想着,颍阴不过乃是小枝小结,阳翟乃是天下重镇,更是我颍川主干,贼人必多。虽然阳翟有明公镇守,定然无虞。不过阳翟人口众多,又是天下通衢,早一日破了阳翟的贼人,想来对于朝廷平判定大有好处。因此冒昧,率领些许人马前来支援,还望明公不弃。” 阴修笑道:“荀郎这般想法,乃是正理。甚佳,甚佳。今日一番鏖战,诸君也该甚是劳累,不妨先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商议破贼。” “诺——” 荀续下去了,阴修直到看不到他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身边众人苦笑道:“真烈士也!” 这年头的烈士可不是牺牲的同志,而是勇烈之士,曹cao名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张礼也点点头,小声道:“荀郎不愧于宵练之名。” 钟繇笑道:“先有三君休若指挥若定,后有七郎冲锋陷阵。我原道荀家乃是十余世经学名家,想不到武事上竟也这般精通,莫非高阳里的风水当真好得出奇么?” 荀衍排行第三,荀续是七龙先生荀肃之子,故而有了三君七郎之说。 荀衍嘻嘻一笑道:“莫非你忘记了我荀氏还有公孙尼子一门乎?” 公孙尼子是荀子的弟子,乃是儒门八派之一“漆雕之儒”的代表人物之一,尚武好侠,荀衍对此还真是颇为欣赏,从去年开始,正在为二十八篇《公孙尼子》作注。 钟繇哈哈一笑道:“得了得了,知道你家学渊源深厚,不必卖弄了。” 荀衍轻轻一笑,也不多说,只是不着痕迹地送了扶在阴修胳膊肘的手,低声对阴修说道:“府君,告示。” 阴修顿时反应过来,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主记何在?” 张礼垂手道:“张礼在。” “连夜发出告示,通报全城,朝廷大军已然出兵,先锋军与守军合并,杀退了太平道妖贼。” “诺。” 另一边荀续等人进了荀彧在阳翟城的庭院,刚一进门,便听到一个女声叫道:“什么味道这么重?”一道蓝衣倩影从堂中走出来,见到荀攸、荀续等人,忽然绽放出笑容来道:“我说是谁呢?损小子,你这是冲阵过来的吗?” 这美貌女子正是荀彧的妻子唐羽。 荀续嘻嘻一笑道:“外头围了七八十重,我又不会飞天遁地,自然只能冲阵进来了。可有热汤么?” 热汤可不是用来喝得,当然你非要喝也可以,因为这年头把热水叫做汤,成语“扬汤止沸”里面的汤就是这个意思,你该不会以为是在餐馆吃饭舀汤吹凉吧? “我说怎么刚才香君匆匆派了人来叫我准备热汤,还越多越好,啧啧,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咦?你是小疯子吗?” 她指着夏越多看了两眼,不由得一脸嫌弃起来:“你不嫌脏啊?” 夏越跟她也熟了,嗤笑一声道:“快去快去。妇人家这么盯着我这样的美男子看,就不怕人笑话么?” 唐羽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就你?能有姑娘愿意多看你一眼,已经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蒹葭——把他们送到浴房,好生洗刷洗刷。” “喂喂喂——什么叫洗刷洗刷?你当我们是什么?”夏越气不打一处来囔囔道。 荀续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道:“走啦走啦,你顶着这么一个脑袋,好看啊?” 蒹葭看着浴房后面的水渠,对着唐羽吐了吐舌头道:“他们是泡在血缸里面了吗?” 唐羽用手扇了扇鼻子,撇了撇嘴道:“男人,都是疯子。” 小丫头现在也变成大丫头了,荀彧藏得好,还保持着天真,嘿嘿一笑道:“香君呢?” “香君也一样,只不过他们是动手,你家香君懂嘴。一张嘴,血流成河,指不定比他们还凶。”唐羽紧了紧披风,皱着眉头道:“我累了,他们出来了你就带他们去堂上,香君回来定要找他们的。对了,多备一点水酒。” “好——咦?jiejie你最近怎么老是喊累?” “鬼知道啊?我去暖阁休息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