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越之杀
夏越狭长的凤眼瞥了一眼面前谢家的庄园,院墙高筑一丈有余,大门紧闭,墙头影影绰绰窜动这几个黄色抹额。 抹额就是头箍,也叫束额巾,武士常带,传说秦代以前就有,并且流行开来。 这些人都伏在墙头,窥视着夏越等人,夏越自下往上看,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闪而过的黄色抹额。 “黄巾?嘿,头上还挺统一啊,以后是不是可以拿这头巾记功啊?”夏越嗤笑一声,道:“墙上的,跟你们的首领说一声,夏屠夫来了。把门打开,乖乖受缚,否则,本公子也不稀罕攻打,直接一把火烧成平地。弟兄们,想吃烤rou么?” 没人搭理。 夏越一挑眉,摸摸鼻子道:“得,看来就我一个人喜欢吃rou。我数一百下,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你们,去一队人,找点柴火来。” “一!” 墙头上顿时一阵大乱,人头攒动之下,冒出一个头来道:“夏君勿怒,我们这就去通秉。” 夏越嘻嘻一笑,挥挥手道:“二。快去快回啊。三。” 那人匆匆下了墙头,赶忙跑进院子,边跑边喊道:“主君,主君,不好了。” 主君谢休从堂上走下来,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怒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他娘的说清楚,谁不好了?” 这人捂着脸带着哭腔道:“门……门外,夏越带着人来了。” “夏越?谁是夏越?” “就是荀君那个绿眼小婢的哥哥,夏校尉的儿子。” 谢休猛然想起来,抬脚便一脚把他踹倒:“这屠户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这人捂着脸,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谢休连忙抢进堂中,对着一个头裹黄巾的彪形大汉道:“兄长,荀续小儿知晓你来了,派了那小屠户过来。” “哼,我们横行过市,凭他荀续的能耐如何不知?正好,砍了这个姓夏的,拿他的脑袋祭旗。” “可是我们的人还没有聚齐啊?” “怕个鸟?我带了一百多人,你这庄园里也不下三百壮丁,将近五百人还拿不下他一个夏越么?”大汉一拍面前的几案,顿时震得酒水飞溅,忽然问道:“来了多少人?” “呃……我问问。谢安,来了多少人?” “怕得有一两百人。” 那条彪形大汉哈哈大笑道:“才一百人,哼,当真是藐视天下英雄豪杰了。老谢,你比担心,有我彭象在,他荀续小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点齐了人马,随我突击。” 彭象狰狞一笑,正了一正头上的黄巾,从腰间拔出环首刀来,大步流星,走到院中。 谢休得了他的承若,又算了算人数比例,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但是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吩咐谢安一声:“去,把人都召集起来!我们跟着彭上师,一起杀出去!” “哎。”谢安一溜小跑出去了。 功夫不大,院中已经聚集满了人,闹闹哄哄,东一团西一堆,彭象站在台阶上,高声喝道:“太平道的徒众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现在外头,有荀续小儿派过来的那个屠户,夏越,此人心狠手辣,每次出战,从来不留活口。我们今日要么杀了他,追随大贤良师,迎接黄天到来,要么就统统被他砍头!你们,怎么选?”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彭象爆喝道:“老子听不见!大点声!” “杀了他!”这一回总算喊齐了,声震屋瓦,士气如虹。 彭象看了谢休一眼,笑道:“兄弟!你看,这就叫军心可用!在大贤良师的引领下,我们定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谢休也被感染了,振臂高呼。 彭象大吼道:“正一正我们头上的黄巾,大贤良师正看着你们!随我一同破了这苍天,迎接黄天盛世的降临吧!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众人被他说得热泪盈眶,拼尽全力大声呼喊! 彭象一挥环首刀:“黄天当立!”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院中众人双拳紧握,目光坚毅,拼尽所有力气大吼:“天下大吉!” 声音如滔天洪水,势要席卷天下! 门外的夏越放下了数数的手指,头一回微微皱起了眉头,冷笑道:“大吉?可惜了,今天的历法上说了,宜放火宜杀人宜砍头!来人,把柴火堆到门口,放火!其他人,下马,张弓。” 他把马槊挂到得胜钩上,跳下马来,拔出了环首刀,插到面前的泥地上,对着身后众君笑道:“我听说太平道有个叫张角的,长生不死,刀枪不入,水淹不死,火烧不化。那个张角什么德行,本公子不知道,不过里面这些头裹黄巾的反贼有没有那个能耐,我倒是很想看一看。我赌一个大钱,第一个人头是我的!” 话音未落,大门轰然洞开,熊熊火光之中,当先数人冲得太快,竟扑入到火堆之中,顿时浑身上下,全是一片火华,头发、胡须、眉毛顿时烧成焦炭。 这些人长声惨嚎,剧痛之下,满地打滚起来,竟将火堆冲散。 “放箭!” 夏越看都不看这些满地惨嚎的火人,张弓搭箭,抬手便射,一时之间,箭如雨下,宽阔的谢氏庄园的门口,尸体挤挤挨挨,堆成一堆。 夏越箭如连珠,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将手中六支箭支射完,看到门内一众太平道教众嘴上呐喊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停。” 他一边把别在腰间的箭支插在面前的泥地上,一边笑道:“你们的首领是谁?出来搭个话。” 彭象排众而出,道:“我便是太平道上师……” 夏越也不等他说完,抬手便是一箭,箭如惊鸿一般,破空而去。 彭象心中早就暗暗有所防备,连忙把手中环首刀一磕,将箭支磕飞。奈何夏越这一箭力量奇大,方向无法控制,正中身边的一个黄巾太平道徒。 夏越嘿嘿一笑道:“有点门道。你叫什么来着?” “汝南,彭象。” “无所谓了。”夏越狞声一句,手中利箭连发,连珠箭法快逾闪电。 这种射箭的方法自古就有,而且并非什么惊世绝学。儒家君子“六艺”之中,就有射术,其中射术包括“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被称为五射。其中“参连”就是指一箭射出,后面三箭接连射出,在空中箭支与箭支相连,如同项链中珍珠排列一般,也就是所谓的“连珠”箭法。 为了学习“参连”的技巧,荀续也特别下过一番功夫。射箭有几个基本的事项还真是荀续以往从来都清楚的,比如必须学会左右开弓,否则连续开弓,会让开弓的手臂迅速酸麻起来;再比如弓箭手射箭的时候箭支往往插在面前的地上,方便捡取,骑射的时候,则是插在腰间;弓箭手抓箭的时候,不是一支一支抓的,而是一抓就是五六支箭,用无名指和小手指扣住,因此才能做到连发。 总而言之,《复仇者联盟》中的鹰眼同学,你的射箭技能其实还没有点满…… 两汉儒生可不像宋代以后文武分得十分清晰,素来讲究六艺傍身,骑得了马,驾得了车,远的可射箭,近的可拔刀,说说是文官,上了阵,冲锋陷阵依旧是一把好手。因此太守常常披挂上阵,一声“郡将”的称呼,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夏越的箭法更精。 他从小就生活在凉州,跟着父亲夏育在段熲麾下打羌人。羌人的作战的方式主要就是骑射,汉军往往比羌人更加精于此道。 夏越经过苦练,一身箭法在荀续军中当之无愧的名列第一,就连精于骑射的乐进都差他些许。 这一段连珠箭使出来,六支箭排成一行,躲得开一支,磕不开第二支。彭象吓得亡魂大冒,此时也顾不上太平道上师的尊严了,拉过一人来挡在面前,只听得“噗噗——”之声连响,六箭尽数命中那个倒霉的太平道徒。 夏越嗤笑一声道:“原来太平道的上师也不过如此嘛!居然抓你的徒众给你挡箭。” 这一句却提醒了彭象,他忽然大喊道:“快关门。” 大门阖上,彭象道:“速速找寻一些盾牌来,能够挡箭支的就行。门板,铁锅,藤网,筛罗,都行。” 谢休眼睛一亮道:“是了是了,他们所依仗的不过就是弓箭,没了弓箭,他们如何还能挡得住我们?大家速速找寻能够挡箭的物什。” 这是事关自己的性命的要紧事,众人连忙分头找寻,不过片刻功夫,抬着木板,顶着锅子扛着几案的,形形色色,什么样子都有。 彭象道:“顶着门板的,先冲出去,别管外面是什么个样子,你们一路冲到夏越小儿的阵中便杀。后面的人也都跟上,不要让他们拉开了距离,贴近了杀,几个人围一个,别说用刀,就是用牙也能咬死他们!” “诺!”有了防具,士气顿时大增,太平道众人一声呐喊,破开大门,朝着夏越的队伍冲杀而来。 夏越一愣,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抱怨道:“他娘的,叫你嚣张,失算了。” 他把手上的箭支连珠般地射出,一边大吼道:“前队后退上马,后队抛射。慢慢后退。” 夏越箭法精准,看准了空隙,一连数箭射在当前几个抬着门板的太平道徒的腿上,顿时太平道众人一阵大乱,前面数排人滚做一团。 挣得了一线时间,夏越口中打了一声唿哨,座马有灵,冲到身边,夏越翻身上马,摘下马槊,抬手便刺,一连将三个人刺到在地。 “后队上马,游弋开来,往门口射。前队,随我冲杀!” 夏越驭着马冲出去数十步,拨转马头,马槊一扬,喝道:“随我杀!” “杀!” 身后一众骑士以他为首,组了一个冲锋的锥形阵,人如下山猛虎,马赛闹海蛟龙,一声呐喊,动地杀至。 太平道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冲锋杀戮的景象,许多人竟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手中都忘了举兵,夏越马槊如霹雳划破天幕,三尺余长槊锋荡起凛冽杀意,狠狠一挥,竟将当先一人的头颅砍下。 黄巾抹额的大好头颅冲天飞起,颈项热血喷溅出来,如同涌泉一般,顿时在周边众人的头上黄巾淋上斑驳血流。 夏越手上不停,马槊飞舞如风,点如枪,砍如斧,扎如矛,劈如刀,早就没有了招式可言,只有杀,只有血,只有呼号,只有酣战! 不过转眼,已然杀了一个对冲,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夏越杀得兴起,一把摘掉头盔,扔到庄园门里,大呼:“杀!杀!杀!大丈夫杀贼,就该如砍瓜切菜!彭象,伸头来!” 身后一众骑士也大叫道:“彭象!伸头来!” 夏越双目赤红,状如疯虎,一身赤色盔甲被鲜血一染,更加鲜艳夺目,猛一纵马,马槊当作戟刀一般劈下,夏越狂笑一声,马槊在那兀自颤抖不倒的半截尸体上一插,奋起神力,将尸体挑了起来,在空中舞动。 夏越满头是血,仿佛从无间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狭长的凤眼闪烁着寒光,狞笑一声,大喝道:“纳命来吧!” 漫天血雨之中,太平道众终于崩溃了,纷纷惨叫起来,四散逃开。 “往哪里逃?”夏越又是一声爆喝。 把许多人吓得身子一顿,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口中喃喃,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夏越纵马一踏,将地上一个呻吟不断的重伤者踏地血溅三尺,环视众人一眼,怒吼道:“彭象呢?” 有人哆哆嗦嗦道:“从后院跑了。” “你怎么不跑啊?”夏越大怒,抬手便是一槊将这人捅翻,又问道:“后院?翻墙么?” 见到没有人敢回答,夏越更是生气,马槊一翻,当作刀使,槊锋一闪,将一人手臂斩断,喝问道:“说。” 终于有人吓得经受不住了,磕头如捣蒜:“听……听说……听说有暗道。” “暗道?”夏越刚想纵马闯入,忽然一顿,心中暗想道:“若换了是我,定要再备下一波埋伏!” 他把马一带,喝道:“前队,把这些反贼绑了,后队,搜!”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