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波才作法
荀续好不容易才与夏育一同把众人安抚下来,刚坐下没有多久,便听到有人来报:“荀棐公子到了。” 荀棐是带了一个人一同过来的。 这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七尺五寸左右的个子,十分健壮,头戴武弁,身穿着一身暗黄锦袍,腰上系着一条玉带,另一边还配了一只小金龟。再看他的面上,面色红润,浓眉大眼,方口阔颐,长了一部威武的络腮胡子,左边的脸颊上还有一点黑痣。 这人走进来的时候,目光正直,虎虎生威,站在原地,如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子气势,想来也是久居人上。 荀棐笑道:“我原以为我这手脚算是快的,想不到还是承若你比我还要快上一步,哈哈哈哈,夏鼎臣可还好吗?” 荀续叹了一口气道:“恨迟!恨迟!我寻了医师为他包扎,伤得太重了,还发着高烧,能不能挺得过来,还是两说。” 荀棐身边那人忽然开口道:“若是诸位不嫌弃,在下愿意为这位夏游徼看上一看。” 他的声音也极为洪亮厚实,刚一开口便令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夏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拱手问道:“不知尊驾是……” 那人叉手道:“在下波才,草字奉初,定陵人。” 荀续听得不由得暗暗一挑眉,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一直最担心的便是太平道黄巾军,颍川这边的黄巾军领袖可不就是眼前这位波才兄么,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言一行都颇有气势,像个当首领的模样。 荀棐笑道:“这位可不是寻常人,他乃是黄氏的座上宾,冀州大贤良师之徒,有一身高本领,精通医术和符法,有他出手,阎王不见得能留得下鼎臣。” “哦?失敬失敬。”夏育连忙行了一礼道:“还请先生出手襄助。” 波才笑道:“阿棐赞缪了,波才资质鲁钝,所学不及大贤良师十之一二,夏校尉客气了。病人何在,我先为他看看伤。” 众人连忙把他引到后院,荀续拖在最后,一拽荀棐的袖子,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碰上他的?” 荀棐嘿嘿低笑道:“太平道嘛,我岂能不知?他是黄纲的座上客,听黄纲介绍了我,便颇为热情,后来听说了此事,知道是钧师的侄子,又听到你也亲自来了,便跟出来对我说想来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我想着鼎臣恐怕不会好手好脚地回来,他又精通医术,过来看看也不是坏事。” 荀续皱着眉头点点头道:“跟上看看。” 荀棐笑道:“你不必紧张,此人做事情看似缜密,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把他的目的写在脸上了,有点脑子都分得清他是想做什么。论磨人的能耐,比起十岁的你都差得远哩。” 荀续白了他一眼道:“还要谢谢你的夸奖咯?” “不客气不客气。” 他们两个年纪一样大,小的时候荀续好学,跟他不太合得来,长大了才发觉对方脾气相投,常常一块儿下棋练剑,交情甚是亲密。 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随着人群挤进后院,波才已经开始给夏铉号脉,便住了嘴,站在边上紧紧看着他如何施为。 波才皱着眉头号了一会儿,才道:“受刑太过,又在阴暗潮湿的水牢待了太长时间,元气大伤,阴邪之气侵入肺腑。” 荀续暗暗点头,心道:“果然有两下子,说的分毫不差。” 夏育问道:“先生,该如何救治?” 波才道:“若是大贤良师在,自然手到病除,在下修为不足,却在两可之间。这样吧,我尽力救治。”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两根土黄色的头巾来,一根绑在夏铉的头上,一根绑到自己的额头,又吩咐人把他马上的布包取来。 布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套土黄色的道袍换了,又在手上擎了一柄木剑,对众人道:“我来为夏游徼作法,可否再退出一些。” 众人连忙为他腾了好大一片空地,便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念了一会儿,便开始舞剑。 荀续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感兴趣,可是波才一开始舞剑,顿时引起了他的好奇:是个高手。 荀续也练剑,从小就开始习武,纵然不能做到精通十八般兵刃,可是触类旁通之下,对于武学中的发力要诀多少有些心得。这位波才大师虽然步伐回环奇诡,半虚半实,出剑也是点划凌乱,舞花过多,但是若是将他的动作都拆开来便可以发现,每一步每一剑都发力充分,劲力从脚底上来,透过腰身,发诸剑尖。若是没有十分扎实的武学功底,绝不会有这样的功力。 练家子还是庄稼把式,明眼人一眼就足以看得出来。荀续看的明白,夏育也同样看得清楚,只是他与一众子弟一般,一心都系在夏铉身上,只觉得波才上师的剑法越舞越玄奥,起初还看得懂,到后来却完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了,大约这便是神术吧。 波才又舞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来,接着舞。 荀续暗暗一拍手,心想:“果然,中国道教的符箓一派的看家法门,这上面画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哦,是了,大约这就是所谓的‘云篆’了。” 云篆是一种道教专用的似字非字似画非画的勾勒方法,据说用这种笔法按照特定的轨迹用特定的材料画出来,在经过特定的仪式,把它烧掉混着酒水饮下便能产生某种奇特的神力。 荀续苦笑着想到:“看看这一大串的‘特定’,活该道教在后来竞争不过世界上的其他宗教,白瞎了道家那么多精彩无比的典籍。后世的基督教,管你信不信教,只要你愿意来教堂,传教士就乐意跟你聊天,还不是聊宗教,而是聊你喜欢聊的正经东西。荀续去英国旅游过,特地跑到德比郡的教堂,传教士那叫一个热情,恨不得帮他把英国的所有景点和地图全翻找出来。******教荀续不太熟,可是佛教却是熟悉,也读过《金刚经》。佛教有个净土宗,有意思,修行的法门就是念‘南无阿弥陀佛’,天天念,每天念上成百上千遍,就能够成佛了,多简单。道教呢?内外丹,步虚词,云篆,一个比一个玄,一个比一个难懂,这样的宗教怎么普及?” 汉末的道教就特别简单,主要是两种,一个在西南,五斗米道,入会交五斗米就可以,教义大概就是教徒都相亲相爱不能作jian犯科,犯了错就做忏悔,然后做义工去;还有一个在北方冀州,就是太平道,在农闲的时候集结起来,听太平道的上师讲故事,生病了,喝上师给的符水,信仰虔诚的就没事了,不虔诚的就挂了。就这么简单,短短十几年就遍行天下。 荀续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波才已经做法完毕了,又是一番念念有词,随即取了一个碗把符箓烧了,又兑了水调匀,给夏铉灌下。 波才擦擦额头的汗水,道:“现在还请各位都出去,我要为夏游徼施展我太平道秘术。” “怎么还要秘术啊?”张飞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是半点都不信。 波才苦笑道:“在下的符箓乃是大贤良师秘传,对于我太平道的徒众自然是药到病除,可是夏游檄乃是苍天之民,非是我等同道。符水纵有万般灵能,却也不能在他的体内立时生效,故而我要施展我太平道的秘术,将夏游檄的魂灵与我相连接起来。这个过程十分危险,切切不可有人打扰,因此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张飞也被他说得半信半疑,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方便方便,吾等便退出去吧。” 众人纷纷出了房门。 张飞找到荀续,轻轻问道:“荀君,这个太平道的靠谱么?” 荀续冷笑道:“你莫要出声,随我一观便知。” 其他人等也都半信半疑,都围在他的身边听他动作。 荀续一哈腰,潜到房门下,对荀棐道:“把窗户捅个洞出来。” 荀棐伸出手指,舔了舔,在窗户纸上轻轻摸出一个洞来。 荀续往里面一看,果然见到波才正拿着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末来,化到水中,准备给夏铉饮下。 张飞有样学样,也一般抠了一个洞,看得眉头一皱,刚要破门闯入,被乐进一把拉住,轻喝道:“又想做什么?听荀君吩咐。” 张飞挠挠头,讪讪一笑,又伏了下来。 波才给夏铉喝了药水,又取出一本书来开始一段段念下去,众人隔得远,也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能依稀听到零碎几句: “夫道何等也?万物之元首,不得名者。” “君宜守道,臣宜守德,道之与德,若衣之表里。” “阳者为道,阴者为刑。阳者为善,阳神助之。阴者为恶,阴神助之。” “书有三等,一曰神道书,二曰核事文,三曰浮华记。神道书者,精一不离,实守本根,与阴阳合,与神同门。核事文者,核事异同,疑误不失。浮华记者,离本已远,错乱不可常用,时时可记,故名浮华记也。” “诵吾书,灾害不起,此古贤圣所以候得失之文也……” “……” 良久,波才忽然跪伏在地,朝着北方拜了几拜,高声道:“送中黄太一——” 这才收了书,站起身来,又检视了夏铉一番。 荀续猜到他也该结束了,忙领着众人站在院中,作出一副闲聊的模样。 门一开,波才走出来,还没开口,荀续便问道:“先生,施术如何?” 波才摇摇头道:“波才能为不足,无法推演未来。希望夏游徼能够信仰我太平道吧,信我太平道,听我《太平经》,自然能得中黄太一之护佑,无灾无痛。” 荀续双手合十道:“谢上师。” 波才不懂这个礼节,叉手道:“惭愧惭愧。黄氏此事却是做得不够妥当,诸位还请好好照顾夏游徼。” 夏育忙笑道:“先生辛苦,还请到偏厅休息叙话。”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