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行

    这场大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了，直到今天天亮才停了下来。李志倒是很早就起来了。他拉开了房门来到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和飞落在凝香阁上欢叫的鸟雀，便端着木盆向水井边走了过去。

    李志又梦见他被那几个戴着白色帽子，穿着奇怪的白色衣服的人抓住，按在床上用刀子割开了他的胸膛。这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就像这个梦一样，李志在梦里见到了很多次了。只是他看不到这些人的面孔，这些人都用一块白色的方布蒙住了嘴和鼻子，只露出眼睛。李志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了。

    这个院子，是凝香阁的后院，在梁府大院的左面，和梁府有一道小门相通。院子里有十几间屋子，除了李志和几个伙计住的那间屋子，剩下的都是梁家加工制作各种熏香和香饼的地方。梁家配制的熏香和香饼非常的有名，就连远在帝都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争相购买安平城凝香阁出产的秘制熏香和香饼。

    凝香阁，是安平城城西一座临街的三层高的木质阁楼，里面出售各种香料和制作好的秘制熏香和香饼，同时也附带着卖一些做工精制的香匣和香炉等焚香用具。梁家在凝香阁这里世代经营着熏香和香饼的生意，已经很多年了，现在负责这里生意的是梁家的大小姐梁婉。

    李志倒是听那些来凝香阁购货的老主顾们的常常说起过这位大小姐，说她容貌娇美，精明能干。他也很想见见这位大小姐梁婉，想看看他究竟美丽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只是凝香阁里的一个小伙计，而且到凝香阁的时间还不到半年，这就让他很难见到这位行事低调，平素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大小姐。

    管理凝香阁日常事务的是大掌柜沈永年，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皮肤白皙，有些严肃的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浓重的檀香的香气，每次李志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刻意保持一段距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屏住呼吸坚持一下。李志在来到凝香阁的第一天就记住了这位大掌柜了，因为那天一见到李志，大掌柜非常严厉告诫他凝香阁的三楼存放着各种珍贵的香料，护卫严密，未经允许是绝对不能进入的，否则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在凝香阁里，李志每天的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一楼为光顾凝香阁的主顾介绍各种熏香和香饼，并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杂活，偶尔也会把熏香或香饼给老主顾送到家里。

    到老主顾家里去送货，这是只有经过大掌柜的同意的人才能去的。这也幸亏李志记性好，脑子活，再加上本来就识些字，这才在很短的三个月的时间里就通过大掌柜的考查。几十种香料，虽然大多李志都没有见到过，但是他已经能按照《名香谱》中的记载准确地说出形状、产地和味道来了。这让大掌柜没有料到，他当初将《名香谱》交给李志时认为李志在半年内能够记下就不错了，对此大掌柜也是非常的满意。

    李志现在穿的灰色长衫是凝香阁发给他的，店里的伙计都是穿这种式样的衣服。凝香阁这里管吃管住，一年会发两身衣服，每个月还能拿到五十个铜钱，李志对这份差事，可以说是相当地满意。其实单是管吃管住这个条件，就让他无法拒绝，毕竟他的家不在安平城里，总在舅舅家里吃住他又觉得不合适，这可为他解决了问题，而且还节省了很多的花销。

    李志他们住的这间屋子，在院子的西侧，也就是远离梁府的那一侧。这间屋子和院子的围墙之间还有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在大树的下面有一口青石砌的水井，井水清澈甘甜。李志站在水井旁边又端起一盆清凉的井水迎头浇下后，便转身想要往屋子走，可是树上阵阵的鸟雀的叫声让他又停了下来，于是李志便抬头向树上看了看。

    这棵树可有些年头了，枝叶非常繁茂，树冠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树身粗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李志刚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曾经趁早上屋里的人还没有起来的时候爬上去过，想要捉树上做窝的小鸟。可结果小鸟没有捉到，李志倒是在几根粗大的枝桠间，发现了树身上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将近半尺粗的树洞。而在树洞里面还长着两棵芝草，有十几年的样子，这让李志高兴了好几天，要知道这种芝草一棵就可以换好几两银子，李志曾经见村里的人挖到过。

    李志这时想到了这些天的大雨，就爬上了树，直到看到树洞里没有积水，芝草也没什么问题，这才安心地回到屋子里，这时候和他住在一起的孙喜，梁桂和梁安都已经起来了。

    “李志，昨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挨浇了吧？”年纪最大的孙喜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关心地问道。

    “没事，喜子哥，我带伞了！昨天我送了些檀香去赵府，挺顺利的。就是回来经过书馆的时候，遇到书馆的程老夫子了，他以前配制的棋楠香香饼快要用完了，而且再过些日子他还要外出，急需配制一些，让我告诉大掌柜，这几天他就过来。”李志笑呵呵地说道。

    李志没有告诉这些人程老夫子没有和他说几句话就走了，接下来他又见到那个含烟楼的头牌姑娘花月容从书馆里面出来，而且花月容还叫住了李志，并向他询问在阴雨潮湿的天气里应该如何存放助情香，她怀疑她的香饼受潮了。这花月容倒是很少亲自去凝香阁购香，每次都是让凝香阁派人将她需要的香饼送到含烟楼，因为李志曾经去过，所以倒也认识。

    幸好李志在凝香阁里经常听伙计们私下谈论这助情香，焚香时所遇到问题不知听了多少遍了，耳朵听的都出茧子了，所以在面对花月容的时候，李志倒也应答如流。不过等他说完后，李志看着花月容旁边的那个婢女一直在偷笑，这才想到这助情香是做什么用的，脸霎时变得通红，随后没说几句话，就回来了。

    “程老夫子怕是又要出门会友了。这件事你告诉大掌柜没有？别耽误了！程老夫子用的棋楠香，没有存货，要根据所用的香料提前准备。”孙喜看着李志继续问道。

    “喜子哥，我昨天一回来的就找大掌柜说过了，昨天的晚饭还是大掌柜带我去老张叔那里吃的。”

    “还没洗漱吧，李志！一起去吧！还有你们两个，梁桂和梁安，吃过早饭，还有事情要做呢！”孙喜说完，拍了拍李志的肩膀，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这个院子里没有做饭的地方。每天的饭食都是梁府伙房的老张按照人数在梁府将饭菜准备好，然后送到这个院子来，分发给大家的。今天的早饭是两个馒头和一份炒菜，没有rou。但是李志看着就很开心了，这里的饭菜要比他在家的时候好了很多。

    李志的家在连云山山脚下的梨树沟。那里虽然离安平城只有几十里，骑马的话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是那毕竟是山里，那里的生活很清苦，每天能够有地吃就不错了。李志吃得很快，不一会儿一个馒头三口五口就被他吃进了肚子。

    梁桂和梁安吃的倒是不紧不慢，两个人看到李志将乘在碗里的菜吃的干干净净的，相互间看了一眼，面上都有些不屑。他们很早就进了梁府做下人，到凝香阁也有两年了。他们能够从府里出来在凝香阁做事，也是因为梁府的大公子梁景宁的举荐和他们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不成想，这个相貌一般，穿得土里土气的李志，刚刚来了几个月，就得到大掌柜的看重，这多少让他们心里有些吃味。

    “喜子哥，大掌柜让我告诉你，吃过饭后你和李志两个人都准备一下，跟大掌柜出去一趟。我这就回府备车，然后在凝香阁外等你们。”专门为大掌柜驾车的铁柱，迈着大步从凝香阁走进了这个院子，瓮声瓮气地对孙喜说道。

    “知道了，铁柱。吃过饭后我们就过去。”孙喜一边说着话，同时看了看李志，示意了一下。

    随后没有多大功夫，李志就硬着头皮跟着孙喜出了院子，来到凝香阁外面的大街上，铁柱这时候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那里了。不大的功夫，大掌柜沈永年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色锦袍从凝香阁里走了出来，左手还抱着一只木盒。看得出大掌柜今天出来前特意修饰了一番，就连头发也梳理的非常整齐。孙喜这时赶紧迎了上去，将大掌柜手中的木盒接了过来，交给李志，对大掌柜说：“掌柜的，我们这趟是去哪？您看是不是要准备些雨具？”

    “不用了，就是到城东去拜会一个朋友。你们一起坐车吧！”大掌柜说完就上了马车。李志跟在孙喜的后面也上了车。随着铁柱马鞭清脆的鞭子声，马车沿着大街向着安平城的城东驶去。

    马车里很宽敞，里面的布置虽然简单，但也实用。李志一边看着抱在怀里的木盒，一边听着孙喜和大掌柜说着最近城里发生的趣事，坐在车上一言不发。这个木盒大概有六寸长，四寸宽，高大概也有四寸，全部是用檀木制成的，盒面上雕着五条飞龙在一个珠子的周围盘旋的图案，非常精美，而且从颜色看得出这个木盒已经有些年头了。

    “李志，今年你十四岁了吧？在家里读过书？”正在李志有些走神的时候，大掌柜突然向他问道。

    “恩，我，我十四岁了，没有读过书，我娘以前教过我，所以才认识一些字。”李志这时候正在把大掌柜想象成花月容，想看看这样他闻到那股浓重的檀香味后还会不会感到难受。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大掌柜会同他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孙喜笑了笑，拍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