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工
林小雨骑着自行车，独自徜徉在街头。他的车速并不快，只是保持着匀速行进的状态。修长的双腿仿佛两条做着机械运动的传动轴，将自身的能量通过圆周运动传送给脚下的踏板，以使自行车不至于因为失去动力而停止前进。 春日的景色明媚而爽朗。可是林小雨根本就无心观赏。此时此刻，他的眉头紧皱着,拧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仿佛有什么恼人的心事纠结在心头。 林小雨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岁，是东方大学计算机专业本科三年级的学生。按说像他这个年龄正是豆蔻年华，本该无忧无虑的才对，可是究竟又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愁情难解呢？ 林小雨出身于贫困的山区农家，家庭条件那是相当的可以——穷得相当可以。家里除了他一个而外，还有一个meimei。 说起来，林小雨的这个meimei身世也是够可怜的。她是在一次林小雨的父亲林升外出的时候，从回来的路上捡来的。当林升在路边发现她的时候，这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已经快要因为冻饿而夭折了。林升看这个孩子着实可怜，于是便把她带回了家中。 虽然是捡回来的孩子，便是林升却对其视若己出，从小是关怀备至。林小雨也对这个meimei格外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这个可怜的meimei。一家三口生活虽然苦了些，倒也其乐融融。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林家人也面临着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在这样贫寒的家庭里，是不可能供得起两个娃儿同时上学的。为了能让自己的哥哥有学上，林小雨的meimei上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到了附近县城一家工厂里去当了学徒工，以挣钱好贴补家用。尽管在厂子里没日没夜的干，可是也挣不了多少钱。 正因为家里的情况是如此的困难，所以当初他手捧着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迈进家门的时候，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张口。 自己的家实在是太穷了啊！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经常是到了吃饭的时候用铁勺到锅里去舀饭，结果除了能收获到铁勺与锅底相摩擦的刺耳的唰唰声而外，根本就捞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由于林小雨家的屋子实在是太小，所以只能是卧室和厨房合二为一。久而久之，房间的墙壁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用手一摸，手上全是煤灰。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两张凳子而外，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件其他的家具了。 由于灶台设在屋内，所以到了冬天还稍微好一些，毕竟能给屋里带来些许暖气，但是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十分的有限，因为有着很大缝隙的门板和那用破塑料布勉强堵起来的窗户根本就不能阻挡住冬天寒冷空气的进攻。 而到了夏天，这屋子里非但不会感觉到凉快，而且往往还会比外面高上个三四度，而且只要一升火做饭，保准一会儿就能把整个房间变成火炉。为了做熟一顿饭，往往都要出一身的臭汗。 由于不能很好的与外界隔离，也没有钱买蚊帐，所以在炎炎的夏日里，林小雨的家就是蚊子们最喜爱的别墅。 听自己的父亲说，只所以给他取林小雨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是在一个飘洒着菲菲细雨的夜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而自己的母亲，由于生他的时候没钱上医院，所以只好在家里进行分娩。但是在生林小雨的时候，却不幸难产，在生下林小雨之后，便因为大出血而离开了人世。 而自己的父亲，则是在全村都出了名的老实人，只知道本本分分地在地里刨食，根本就想不到去另谋财路，赚些外快。再加上这些年自己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地把林小雨和小妹拉扯大，也真是够不容易。由于长年的辛苦劳累，所以林小雨的父亲虽然实际年龄才四十出头，但是看上去却像是个六十岁的小老头一样。每日里都是身扛锄头，佝偻着略显驼背的身躯，在家里家外不停地忙碌着。尽管长年劳作不息，但是也仅仅是只够维持家里人的温饱，就更别奢谈什么其他的物质享受了。 林小雨的父亲还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自己没本事，让林小雨跟着受苦了。这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林小雨听的。每当听到自己的父亲独自一人坐在矮凳上嘟囔的时候，林小雨就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痛，泪水就会不由自主地溢满眼眶。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父亲，让他饱受风霜的老脸上能够绽放出一丝宝贵的笑容，林小雨平日那可是拼了命的学习，以取得好成绩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每当他从学校里拿回100分的成绩单，兴冲冲地交到父亲手上，看着欣慰的笑容在父亲的脸上灿烂绽放时，林小雨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会焕发出无尽的喜悦之情。 在林小雨参加高考的那年，他不出意料地考出了一个好成绩，得到了全国名校——东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用全部心血换来的这样一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却使自己那本来就极度贫寒的家境更加的雪上加霜。 林小雨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自己家里那缺了一条凳腿的板凳上，默默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自己在这间屋子里诞生，又在父亲的关怀下在这间屋子里长大。而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离开了人世。 这里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无比的熟悉，而现在，却可能要被自己所亲手毁灭。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林小雨的脸掩映于晦暗的暮色之中，只能够分辩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四周十分的安静，但是在林小雨内心深处，却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活动。看着自己的家里家徒四壁的惨状，在最后的那一刹那，林小雨甚至产生了想要将录取通知书撕毁扔掉的冲动。但是他的这个冲动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就被自己的父亲林升及时发现并坚决地予以阻止了。 “你要干什么啊!我的傻孩子。” 林升刚从外面干完农活回来，前脚刚一迈进家门，就见到自己的儿子林小雨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正在用力的撕扯着。 睹此情景，林升不由得惊呼一声，甩手便将锄头扔在地上，激动地冲到了林小雨的身前，拼尽全力将这来之不易的录取通知书从林小雨的手中夺了下来。 林升坚信，只有通过上学才能够鲤鱼化龙，跳出农门，不用再像自己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生活。自己努力多少年，才好不容易在林小雨身上看到了这个希望，没想到却差点就被毁于一旦，这让他如何能不为之而气极恼怒。 不过，林升并没有对林小雨加以严厉的批评，而是和儿子进行了一次恳切的长谈。 他知道，儿子之所以会做出如此的举动，一定是心中有了解不开的疙瘩，你如果不善加引导，而是严厉的加以训斥，恐怕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将事情推向反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林升便给林小雨好好地上了一堂政治理论课。从旧时候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到现在的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把上大学的种种好处都一一地说与了林小雨听。 “儿子啊，爸爸供你上学这么多年，可是真得不容易啊!你如果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你对得起谁啊！对得起你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吗？对得起你过世的母亲吗？如果你执意不肯去上学，那你将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啊！爸爸不能眼看着你办这样的蠢事！不就是那几个学费吗？这个你不用担心，咱家就是穷得砸锅卖铁，也一定要供你读完大学。只要有你爸爸在一天，就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辍学。” 第二天一大早，林升就手里拿着林小雨的录取通知书，拉着林小雨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去跟人家借钱。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很同情林升父子两人，再加上这村子里出一个大学生也确实是不容易，也算是为村子里争了光，虽说大家伙的生活也都不富裕，但还是纷纷出钱相助。林升集全村人之力，最后又把家里养的猪啊、鸡啊什么的全都卖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好不容易把林小雨第一年上大学的费用给凑齐了。最后到了开学那一天，林升亲自陪着林小雨来到了城里，把林小雨送上了开往东方市的火车。 在登上火车的那一刻起，林小雨就在心中暗下决心：只要熬过大学这四年，将来出去在城市里找一份好工作，然后再把父亲接到城市里来享几天福，那自己就是吃再大的苦也认了。 就是在这种理念的支撑之下，林小雨顺利地完成了大学前两年的学业，而且学习成绩非常的优秀，年年都获得学校颂发的奖学金。这些奖学金林小雨本来可以用来改善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但是林小雨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将钱一分不剩地全部寄回了家里。 因为他知道，家里比自己更需要钱。一想到有那样的一副如山重担压在父亲那单薄、瘦小的身躯上，林小雨就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楚。 至于林小雨自己嘛，则是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简朴作风，而且还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到校外打打零工，作个家教什么的，好以此挣点钱来寄回家里补贴家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林小雨已经渐渐适应了学校里这种紧张而又平静的生活。日子虽然是苦了一些，但是林小雨的心里却是甜的。 不知有多少次，他仰视着初生的朝阳，默默地在心里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并为自己勾画好了一幅美好的生活画卷。可是，还没等他理想的蓝图来得及打开，一个可怕消息的传来就彻底打破了他宁静的生活。 自己的父亲林升病倒了，而且病的还想当的严重。据打来电话的二叔说，自己的父亲得的是尿毒症。 林小雨听说过这种病，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疾病，虽然不会十分影响日常的生活，但是却需要进行不断的透析才能维持住病人的生命。而透析则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可想而知，对于像林小雨这样的家庭来说，这真可以说是一个天大的负担。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林小雨就觉得自己的头嗡得一下子，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可怜父亲含辛茹苦几十年，将自己和meimei拉扯大，眼看就要熬出头，好享几年清福了，却不料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虽然二叔在电话里说钱的事儿他们会去想办法，而且家里还有meimei在家，可以照顾父亲，让他不要担心。但是林小雨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况且，自己的二叔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哪里有闲钱会去给自己的父亲治病呢？而且自己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几乎把村里挨家挨户全都借遍了，再要借钱，实在是难开口啊! 没有钱，父亲的病又怎么可能治得好呢？ 林小雨心里明白，自己的二叔之所以那样说，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为得是不影响自己的学业，好让他安心在学校读书。而这，一定又是父亲的交待。父亲啊父亲，您的用心也太良苦了，儿欠您的实在是太多了啊！钱啊钱，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林小雨在心里暗暗咒骂着，同时下定决心出去打工挣钱，好给父亲治病。 虽说林小雨以前打工也挣下了一些钱，但是这些钱几乎全都寄回家去了，自己手头只留下了一些必需的生活费用。 为了尽快攒够给父亲治病的钱，看来自己还真是需要再找一份能挣钱的工作。自己是乡下出来的孩子，在家里的时候农活可是没少干，苦点累点没啥，只要能挣到钱就行。 这就是林小雨此时找工作的标准。以前做家教的那点收入虽然比这个要高一些，但是那样的机会还是不是很多的，所以现在已经不能满足自己快速挣钱的需要了。 这不，正好今天是星期六，学校里也没有课，林小雨想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到劳动力市场上转一转，好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干的工作。可谁知道这都转了快一个下午了，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劳动力市场里也分布着各个招工摊位，里面有工厂和工地上负责招工的人员。但是这些人一看来应聘的是一个文质彬彬、浑身书卷气的年轻人，又听说不能保证每天前来上班，当下便摇头拒绝了。在被连续拒绝了十几次之后，林小雨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就凭自己一个穷学生，要经验没经验，要关系没关系。这工作，可还真是不好找啊！ 整整半天，一直到劳动力市场下班的时间，林小雨连一点收获也没有。 没有其他的办法，林小雨只好决定第二天接着再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林小雨就一个人从宿舍的床上爬了起来，骑上他那辆自行车就直奔劳动力市而来。一路之上，林小雨的心里就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想着这些天来的种种遭遇，林小雨的心不由得变得焦燥不安起来。 为什么社会上有些人可以一掷万金，而自己却要为了给父亲治病而四处奔波呢？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啊！ 为了将心中的不满情绪发泄出来，林小雨猛地发力，骑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前边不远处刚好有一个十字路口，林小雨虽然脑子里有些走神，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周围地形的判断。他下意识地捏紧了刹车，自行车减慢了速度，缓缓地向着拐角处滑行而去。可是就在这时，从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非常刺耳的发动机的马达轰鸣声，一辆摩托车风驰电骋一般从林小雨的身后冲了出来。 这辆摩托车体型硕大，马力强劲，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最新潮的摩托车，是这座城市里时尚年青人最近流行的新宠儿。而驾驶这辆摩托车的驾驶员，其新潮程度则一点也不比这辆最新式的摩托车逊色。 只见他脑袋的两边的头发已经全被剃光了，只留下了中间的一缕长发，而且还高高地耸立着，看上去就如同是古罗马的战士一般。一副宽边的墨镜将他的双眼遮盖地严严实实，使人们怀疑他是否能够看清楚路面的情况。他的身体从脖子到脚都被一身黑色的皮衣严密包裹着。本来这样一身高档的皮衣会给它的穿着者增色不少，但是由于穿着者的身体过于的瘦弱，所以显得颇有些肥大，看上去就有如一头临屠宰前被狠灌了一肚子凉水的注水猪，显得十分的滑稽。不过，可怜的摩托车驾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的陶醉着。 这一点，从他那副微仰着头睥睨一切的神态就可以看得出来。 虽然现在路面的情况显然并不适合进行超高速的行驶，但是摩托车驾驶员并没有因为经过路口而采取丝毫的减速措施，而是一如既往地向前猛冲了过来，不光如此，他还一直不停地按动着喇叭，摧促前面的林小雨赶快为他让路。本来路面还是挺宽的，足够这辆摩托车直冲过去，但是问题是，此时林小雨身体的左侧正有一辆体积庞大的公交车与他做着同向行驶。公交车那硕大的身体将这条本来就不宽阔的路面挤得严严实实，几乎占去了整个道路横截面的三分之二。这个摩托车手就是再楞，估计他也不敢去找公交车的麻烦，于是，看上去势单力薄、交通工具十分原始的林小雨，自然就成了他逞凶施威的最好对象。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肯定是一个没有什么教养的富二代。” 听着后面一连串急促的喇叭声，林小雨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发现对方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岁数还不大的年轻人，不由得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嘴里小声地嘟囔着。林小雨平素里就非常看不起这些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尤其是对于这种打小没就没有家教的公子哥，更是打心眼里厌恶。 虽说林小雨心底里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他还是将车把一拐，闪到了路边，为后面这个气势嚣张的摩托车手让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林小雨只听得身后传来发动机的一阵急速提高的轰鸣声，紧接着，那辆摩托车“嗖”地一声就从林小雨的身边冲了过去。由于速度过快，它所带起的气流掀得林小雨一个踉跄，差点儿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不光如此，在驶过林小雨身体的那一刹那，那个摩托车手还不忘回头上下打量了林小雨一眼，那轻蔑的神态充满了不屑，似乎是在嘲笑着林小雨所骑座驾的破旧，接着便冷哼一声，加大油门扬长而去。 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恶了。难道就不怕出门被车撞死？ 虽然林小雨平素里很有素养，从不轻易口吐脏话，但是此时也不由得在心里恨恨地说道。 也许是上天也看这个嚣张的家伙不顺眼了，想要验证一下林小雨的心中所想。就在此时此刻，却见从那辆摩托车的对面，也就是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又突然窜出来了一辆严重超载的小货车。 这辆小货车看上去已然是十分的破旧，车身上的油漆大块大块的脱落，露出了里面暗黄色的铁锈，看上去倒像是从垃圾站刚刚开出来的一样。像这样的车按理说早就应该报废了，怎么还会开到路面上来。看来也就是这个时节它的主人才敢开着它上路，要是再晚一会儿，等交警们全都上了班，估计借他三个胆儿，他也不敢把这辆破车开出来了。 别看这辆小货车破旧，但是车上拉的东西可还真是不少。只见这辆小货车的后车厢上装满了各式各样废旧的钢材，就连车厢那单薄的挡板也早已被这些废旧钢材压的弯曲变形，看样子随时都有掉落下来的可能。这些个钢板每一个都是份量极重，有些还因为体积过长而伸到了车厢挡板之外，使得这辆小货车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在公路上横行霸道的八爪鱼一般。虽然身负如此的重物，但是小货车却仿佛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一般，依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公路上行驶着，再加上它出现地又是十分的突然，所以让摩托车手和林小雨都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