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士林领袖
杨振回到家中,脑中细细回想对邹元标的记忆,他所读到的历史记载上对邹元标的描述并不多,不过有张四维的介绍,加以结合自己知道的部分,他对邹元标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此人乃江西吉水人,曾经是观政刑部的新科进士,在万历五年的张居正夺情事件中出尽了风头,可说是张居正的老对头了。 按明代朝廷规矩,凡在朝为官者,父母去世必须立即卸去官职,回家守孝三年,称为丁忧。而张居正的父亲过世,皇上慰留他继续担任首辅,此举称为夺情。张居正为天下计,为初见成效的“万历新政”考虑,亦同意皇上的安排,但反对新政的官员们借此大做文章,纷纷攻击张居正夺情之举是贪恋禄位,一时谤议汹汹。邹元标对张居正夺情也十分愤怒,在已经有四位官员为此被打断了腿的情况下,还冒死上书攻击张居正,认为他不回家夺情,是衣冠禽兽之举,并进一步抨击张居正推行的“万历新政”。 张居正与神宗都很愤怒。邹元标因此受到严厉的惩处,廷杖八十之后,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被流放贵州都匀卫。他于此数年,潜心研究阳明心学,学问大进。后世把他看作东林党的领袖。 杨振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史书上记载邹元标担任左都御史是在张居正死后的万历十一年,而不是现在,难道自己延长了张居正的寿命,就连这个事件也被改变了吗?他暗暗感到惊奇,穿越所引起的变化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去把握呢? 在他的记忆中,邹元标又是个复杂的人,他反对的并不是张居正个人,而是张居正推行的新政,这与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个人性格有关。 神宗在将张居正籍没抄家后,把反对张居正的官员都平反、升官,邹元标因此回京。但他看不惯神宗的不作为以及官场的腐败,两年后,他因再次上书指斥朝政,又被贬官外放。天启年间,才重新起复。因为他威望高,在读书人中很受推崇,第三次出仕便担任左都御史的要职,成为朝廷的股肱大臣。他目睹吏治败坏、国运衰颓,再回想万历新政时朝廷的勃勃生机,便深切感到张居正是明朝难得的中兴名臣,因此提出为张居正平反。他说了如下一段话:“江陵功在社稷,过在身家,国家之议,死而后已,谓之社稷之臣,奚愧焉?” 他的意思就是:张居正有功于社稷。国家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把张居正的改革成果推翻了。现在应该为他平反,为有志报国者树立楷模。 杨振心想,这个邹元标倒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不是那种穷凶急恶之徒,他只是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是个认死理一条道走到底的人,如果能抓住他的弱点,兴许可以改变他的主张。杨振思前想后,不觉拿出邹元标那份上书弹劾张居正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本来,这份奏折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到的,也不可能从内阁里拿出来,不过,也许张居正给了张四维指示,对他来说拿出一份奏折只不过小事一桩。杨振逐字逐句的看过去,想从奏折里找出一丝可利用的东西,看了片刻,感到双眼发涩,还是毫无收获,正想放弃,忽然读到这么一句,引起了他的注意“陛下以张居正有利于社稷耶?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 杨振大怒,邹元标的这句话简直是对张居正在进行人身攻击了,他怀疑张居正对朝廷不忠,简直就是在侮辱张居正的人格,虽然张居正在个人的性格上可能略有缺陷,但他对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份忠心是众人皆知的,邹元标怀疑他的忠心在这样的朝代就是在精神上宣判了他的死罪,怎不叫杨振恼怒啊!他还说张居正虽然可以使用,但他的行为却偏离了正规,话外之意是张居正不循正道,背离传统,即使有所成绩,也该遭受口诛笔伐。 杨振读到这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他觉得凭张居正的为人和能力,决定不会凭空捏造一个‘考成法’出来,必定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现在反对他的人将主要矛头对准了他的人,而不是他做的事,所以才会忽略,自己只要找出‘考成法’的依据,就可以封住那些人的嘴巴,让他们无话可说。杨振想到这里,不禁兴奋起来,他决定再好好的研究一下‘考成法’的内容,于是,他又去找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文字资料,埋头读了起来。 这几日,杨振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翰林院,想的都是关于‘考成法’的事情,脑中闪现的也是邹元标这个人,当然他没有见过真正的邹元标长啥模样,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张四维隔几天来一次翰林院,看到杨振的神色,连问也懒得问了,只得皱着眉头拂袖而去, 这几日,朝廷又出了大事,邹元标见前面上的奏折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又联络了几个御史上了第二道奏折,言辞比第一次还要激烈,大有不把张居正扳倒绝不罢休的态势,万历和李太后见了都勃然大怒,若非冯保劝住,顿时就想将他们下了大狱。冯保是知道张居正的心思的,他大病初愈,可能不想大动干戈,而且这些反对他的都是些读书人,有一股子牛脾气,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不过,真正对张居正的新政有威胁的却是躲在背后的那些手握实权的人,现在太后和皇上支持张居正,他们当然不会跳出来,但是万一张居正失去了信任,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也许,张居正是想看看清楚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支持他的,谁是反对他的。 杨振听到消息,越发对这个邹元标产生了好奇心,他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可以一呼百应,让那么多人听从他的号召,起来反对张居正的新政,要知道反对张居正等于反对皇上和太后,后果是什么,他们应该很清楚的,但他们还是义无返顾的跟在他身后,听从他的召唤。杨振迫切的想见一见这个邹元标,也许见了面才能发现他的弱点,从而改变他的想法。 正当他还在考虑如何才能见到这个邹元标时,却有人把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翰林院编修随东流见杨振一直低头沉思,仿佛有重要事情,于是过来开导他:“杨兄,今日愁眉不展,所谓何事呀?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一把。” 杨振心想,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和你说呢,即使说了,恐怕你也无能为力吧,于是随口敷衍道:“随兄多虑了,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最近公事繁忙,略感疲惫,所以才心神恍惚,让随兄cao心了,真是抱歉。” “杨兄是朝廷未来的栋梁,身体一定要保重啊,身体累垮了,还怎么完成众位大人对你的重托啊,千万不要辜负对你的一片期望。”随东流的话中明显有股酸味,他见杨振没有反应,尴尬的笑了下,又接着说道,“杨兄也不必整天忙于公务,适当的时候出去散散心,或者和同僚亲朋聚聚会,不仅对身体有好处,做起事来也有精神啊。” “多谢随兄提醒,我会注意的。”杨振随口应道。 “那你先忙,我有事先告辞了。”随东流见杨振在敷衍他,也感无趣,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随东流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回头说道:“明日有个士林学子聚会,不知道杨兄可有兴趣一起去见识下?” “哦,我恐怕没时间去,多谢随兄的好意了。”杨振头也没抬,仍旧看着手中的书册。 随东流见杨振没什么反应,感到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脸上有点挂不住了,顺口说道:“杨兄不去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想介绍一些御史给你认识呢,他们这些人不仅文章做得好,也是朝廷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多结交几个这样的朋友,对你将来在仕途上大有帮助。” 随东流一边叹息,一边准备离开,杨振忽然放下手中书册,叫住他:“随兄请等一等,你刚才说参加聚会的还有御史?” “是啊,御史大人本就是士林中的翘楚,他们参加这样的聚会很正常啊。”随东流停下脚步奇怪的说道。 “那么请问左都御史邹元标邹大人也在出席之列吗?”杨振继续问道。 随东流一愣,想了一下,说道:“杨兄难道认识邹大人吗?” “哦,我不认识他,不过久仰他的大名,想见识一下。” “哈哈,那看来这次聚会杨兄必须得参加了,邹大人正好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像这样的聚会他们经常举行的,一是作为学问上的交流,二是对朝政进行评论。这次,我能够得到邀请,是非常荣幸的,而且还允许我带人过去,所以杨兄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啊。”随东流发现杨振口风松动,似乎有想去的意思了,连忙说起了参加的好处。 杨振心想,这样的聚会不就是现代的文化沙龙吗,这些人根本就是东林党的前身,如果能够打入到他们内部,就可以掌握到他们的大量信息,了解到他们反对张居正新政的根本目的,对邹元标上奏折事件也能想出个妥善的应对之策。 “既然随兄说得这么诱人,而且又一片盛情,我若是再拒绝,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好吧,明日再忙,我也抽出时间陪随兄一同去参加这个聚会。”杨振微笑着说道。 随东流见杨振终于答应,感到彼此关系又近了一步,兴奋的说道:“如此就太妙了,那我明日到了时间就过来叫你。” “好的,那就麻烦随兄了。”杨振口上说着,心中非常得意。 [bookid=2868212,bookname=《道魔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