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书法名家
杨振一口气回到家中,浑身顿时就如散了架似的,连日来积聚的紧张和压抑都散发殆尽,他感到自己就像在鬼门关上来回走了一趟,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他将一切都抛开,美美的睡了一大觉。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杨振现在一无官职,也不想再读什么古文,顿时感到空虚起来,似乎失去了方向,也许只有玲玲的事情才算是他唯一的牵挂吧,他不禁又想起了玲玲的处境来,不管那人是不是玲玲,彻底弄清其中的真相,他才能安心。 可是,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杨振犹豫了,上门主动去拜访张居正,似乎身份不够,因为自己现在尚无官职,而且这样做会给人留下口舌,恐怕张居正也会将他拒之门外的;其次,如果托人去打听的话,就更加惹人闲话了,一个尚未娶妻的男子去打听宰辅大人府中的女眷,恐怕很多人会这样认为的,他岂不给人一个登徒子的形象吗? 杨振左右为难,正无机可施时,唐英又来拜访了。杨振猜不透他的来意,又不好拒绝,于是就命胡伯去请他进来。 唐英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杨振和他寒暄了两句,就开门见山问他的来意。唐英虽然年纪比杨振大了很多,又曾经收留过他,但他并没有摆出一副长辈和恩人的样子,而是脸带微笑,和蔼可亲的说道:“士奇,此番殿试,一定能够高中,老夫已经提前为你定下庆功宴席,请你明日到‘太白坊’准时参加。我还邀请了许多青年才俊,相信对你会有所帮助的。” 杨振大窘,慌忙摇手道:“万万不可,皇上还没有最后定夺,如果大肆宣扬,岂不是给人口舌吗?” “士奇千万不要客气,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吗?我相信,以你的才学,一定在三甲之列,皇上早晚会宣告天下的,早一天庆祝又有何不妥呢?”唐英不以为意。 杨振暗暗冷笑,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成一家人了?前一阵他前来替自己女儿唐敏做媒,自己并没有答应,他倒真当成一回事了! “还是等皇上放了榜再说吧,唐大人的盛情,请恕我不能答应。”杨振婉言拒绝。 “哦,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了,不过,关于小女的事情------”唐英虽然心有不阅,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话题又转到了唐敏的身上,很显然,他对杨振的前途非常充满自信,定要将女儿嫁给他才肯罢休。 杨振当然不会就这样做了他的女婿,他忙打断他道:“此事暂且搁置,婚姻大事,当然要由父母作主,虽然我自幼父母双亡,但是族中长辈总是要在场的,我想还是等空闲下来后,去将他们请来,到那时再说吧。” 杨振说的也是人之常情,唐英反驳不得,尴尬的笑着说道;“说的也是,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小女反正年轻,还可以等待一段时间的,还是士奇的前途重要啊!” 杨振见他误会,忙说道:“唐大人,千万不要这样说,我视功名如粪土,根本不会在乎那些,我说的确是心里话。” “我明白,多有打扰了,告退了。”唐英悻悻而退。 杨振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也许他会对自己产生误会了,再怎么说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过自己,这样对他有点说不过去。杨振决定,如果自己能够飞黄腾达,一定好好报答他,以免别人说自己是个忘恩负义之徒。 虽然婉言拒绝了唐英的好意,但明日“太白坊”的宴请杨振其实心里还是有丝好奇的,以唐英的地位能邀请到什么人呢?他所说的对自己有所帮助究竟又有何用意?杨振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拒绝的太草率了,不过,他很快又有了主意,他派人又去通知唐英,说明日无事,可以一聚,但不必搞什么庆祝宴会。唐英接到信后,自然满口答应,立刻前去安排了。 这天闲来无事,杨振只是看看书,练练字,他四处寻了一些当代书法名家的字帖来练,在这个时代混,书法不好,那是要被人耻笑的。一天下来,竟然也被他写得有些样子了,他暗暗得意,照这样练下去的话,他岂不是要超过那些所谓的书法名家了吗?他越想越高兴,在晚饭时候一个人弄了些酒菜,自斟自饮起来,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些醉意,他伏在桌上,连何时睡着了也不知道。 翌日,杨振睁开眼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了,他伸了伸懒腰,这一觉可睡得真舒服啊。他用完早餐,读了会儿书,感觉脑子有点涨得慌,于是走到庭院里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下子清醒不少,忽然想起今日唐英还约了在‘太白坊’设宴的,自己已经答应,如果爽约的话面子上可不太好看,他赶紧换了衣服,外面早有小轿等候,上了轿子,吩咐一声,脚夫一溜烟的往‘太白坊’而去。 还未到‘太白坊’,杨振远远就看见唐英已经恭候在门口了,他赶紧下了轿子,唐英眼尖立刻迎了上来,笑呵呵的说道:“士奇果然守信啊,证明老夫没有看错人,其他人还说您不一定会来呢。” 杨振暗笑,果然是老江湖了,明明自己想要夸人,却借了别人的口来说。当下只微微笑道:“唐大人客气了,既然承蒙您看得起,我又怎敢不来呢!再说了,如果没有您唐大人的多方照顾,我哪里会有今天呢。” 这番话说到了唐英的心里去了,他暗中高兴,脸上却又装做很平静,只是客气的说道:“哪里,哪里。其他人已经到了,我们进去吧。” 唐英订的包厢非常雅致,足足可以容纳二、三十人,今日到场的大约有十几人,杨振略微扫了一眼,只有几个眼熟的,其他的都未曾谋面,唐英作为主人一一给他介绍,名字太多他也没有全部记住,只记住了几个人,有翰林院编修裴昌年,国子监祭酒韦一光,还有翰林院庶吉士曾建惠,杨振拱手一一行礼,这些人可不能随便得罪,他们眼界高,一不顺眼就会对你口诛笔伐,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待众人一一落座后,唐英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说道:“诸位,今日我感到非常荣幸,士奇是我贤侄,当日也曾在我府中小住,如今他得中会元,前日又参加殿试,以他之才能,必定会高中,所以,我特在此为他设下宴席,预祝他早日高中!希望他能早日为国家效力,为皇上分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话说到这分上,杨振也不好责怪唐英答应的事又变了卦,只好站起来说道:“多谢唐大人的一番心意,杨某感激不尽,想当日,如果没有唐大人的照应,杨某根本就不会有今天,无论将来我做什么,必定不会忘记唐大人!同时,也谢谢诸位今天赏脸,杨某区区一小子,在大人们面前根本微不足道,如果将来能与诸位同朝为官,还望大家多多照应才是,我先在此谢谢大家了。” 杨振向在座所有人一一作揖,他的这番举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大家都点头称是,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唐英接着说道:“大家开怀畅饮的同时不妨拿出自己最近的得意作品,一来增加酒兴,二来互相切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其实得了唐英的邀请都已有所准备,于是,有人端着酒杯,豪情大发,吟起诗来;有人拿出自己的画,给众人欣赏指点;还有人现场挥毫写下几个龙飞凤舞大字,。一时间,包厢中煞是热闹,杨振没有参与到其中,只是慢慢喝着酒。 “诸位,我近日得到了一件作品,造诣惊人,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是写的?”翰林院编修裴昌年突然开口说道。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一齐望向裴昌年,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随身的一个包裹里拿出一副字轴来,他请了韦一光一起慢慢将字轴展开,众人蹬大了眼睛,原来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风云际会”。杨振瞧那字雄健洒脱、笔酣墨饱,意境深远含蓄,气韵生动传神,他闭上眼睛可以想象得出写字的人那种气定神闲,下笔一气呵成的气势,不由得赞道:“好字!好字!” “杨公子也认为这是好字吗?”裴昌年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说,因此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的问道。 “是啊,这几个字看似简单,但你瞧那字的走势和笔画,写字之人必定浸yin了十年以上的功力,更难得的是,所谓字由心生,看这四个字就知道他胸中藏丘壑,匠心独具啊。”杨振侃侃而道,对书法他可是从小就练习的,基本常识还没忘记,字的好坏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杨公子果然好眼力,这四个字的确非同凡响,不是一般人所能写就的,不过,公子能猜出来写这字的人是谁吗?”裴昌年说着故意把字下面的落款和印章遮挡住了。 杨振隐约看到落款上有一个“双林”的字迹,他暗思,双林会是谁的名字呢?万历年间似乎没有哪个书法大家叫做双林的啊,他双眼紧紧盯那几个字,众人还以为他在思索,都不去惊扰他,忽然他想起冯保的号正是“双林”,难道这几个字是他写的吗?如果真是的话,他的书法水平的确可以称得是登峰造极了。 片刻,杨振微微一笑,道:“在下眼拙,并不敢十分确定,不过,我看这字似乎有些像当朝冯公公的,听说他对书法颇有研究啊。” 一片寂静,继而裴昌年带头拍起手来,他说道:“杨公子虽然年轻,但眼光却十分老到啊,令我等万分佩服,想冯公公官居高位,事务繁忙,但在书法上还有这等造诣,我等正是不及他万分之一啊,汗颜哪!” 众人点头附和,杨振却不以为然,心中暗思,这冯保身为皇帝顾命大臣,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身上肩负的担子多么重要,万历皇帝的言行举止都受到他的影响,他却不顾轻重,附庸风雅,沉迷于书法、字画、音律,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如果皇帝也像他那样,那不就成了第二个李后主和宋徽宗了吗? 想到此,他不由冷笑出来,唐英奇道:“士奇,难道你还有其他不同见解吗?不妨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参详。” “大家不要误会,我对冯公公的书法并没有异议,他的确当得起书法名家的称号,不过在下以为冯公公作为万岁的掌印太监,位高权重,责任重大,他是否应该把重心放到怎样辅佐万岁身上,而不是玩弄这些文人sao客的东西,大家觉得我的说法对吗?”杨振斟酌之后,还是一吐心中想法。 不过,他的话带着火药味,似乎有对冯保的不满,众人哪敢得罪呀,于是左顾右盼,纷纷默不作声,过了半晌,还是唐英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说道:“今日大家都很高兴,酒也喝得有些过了,有些话说说而已,听听罢了,都不必放在心上,我想谁也不会特意出去传来传去吧?读书人嘛,总会有意气风发的时候,谁没有年轻过呢?咳咳,我看今日就到此结束吧,改日大家再聚,如何?” 唐英的话有如赦令,大家连连答应,纷纷告辞离场,杨振看这情景也有些后悔,有些话藏在肚子里好了,何必说出来呢?万一真传到冯保耳朵里,自己不免会遭他记恨,对自己的前程肯定有所影响的,他想想神情落寞,唐英见此也不好把话挑明了讲,安慰了他两句,也告辞了,剩下杨振一人在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