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节 鬼打墙
白乐优在哪儿呢? 女人的手指按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把老化的墙皮都擦掉了一块。明明只是一块墙皮而已,可她却觉得像是撕掉了自己的皮肤一样,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想了一想,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再度把手掌贴了上去。那种冰凉还和刚才一样,静寂的黑暗之中,女人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这声音让她打心底里透着一股寒意。 是啊,在哪儿呢? 邓远他们才刚刚发现队伍中有一个同伴已经不见了,这不能怪他们迟钝,刚才他们一路下楼就为了去找那个单元楼管理员询问住户的信息,这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事情,没有她照样能做。后来几人又参与到和邓远关于三楼四楼的讨论之中,结果直到最后才蓦然注意到这一点。 但就算跟白乐优自己询问这样的问题,她的回答也一样是“不知道”。 不知道,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真的就要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邓远他们在找她,白乐优自己也在寻找着自己,这不是什么充满了哲学和诗意的话语,而是对她眼下状况一句最真切的描述。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就好像一个走在茫茫沙漠之中的人,你问他在哪儿,他也只能回答你“在沙漠”,还能指望得到一个具体的坐标不成?白乐优想要找出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就是“在黑暗中”。 她想要咒骂,可却不敢骂出声来。想要哭泣,却也只能把它憋在鼻腔里。这片地方寂静得可怕,她又什么都看不见,这不正常,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可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都不明白。 就在刚刚,她从四楼下来之后,一个人一马当先进入了三楼的这片没有灯光的环境之中。但她并没有在意,仅仅是暗了一点儿而已。她在脑中构思着之后到了一楼见到公寓管理员应该如何开口询问,作为要从别人嘴里挖信息的主持人兼记者,这一套她张口就来,但还是要习惯性地在脑子里过一遍。于是她在黑暗之中扶着墙壁一路向下,等到考虑完的时候,前方应该就可以看得到二楼的灯光了。 但是没有。 白乐优是在黑暗中走了将近两三分钟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她可能记不太清楚了,但她自我感觉就是两三分钟。两三分钟的时间,足够一个正常人从五六楼上下到楼底了。但是白乐优却一直都没有看到二楼的红外线灯光亮起。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这段黑暗的道路中走了许久,她拐过几次弯,前面却是越来越黑,从一开始还能勉强看到脚底楼梯,逐渐深入到了连眼前一寸的东西都看不到了。只有用手贴上去,她才能感受得到那墙壁的平面。 这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白乐优的脑子清醒过来,她立刻顿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前方。接着她又转回头去,但前后左右却都是一片黑暗。有那么两秒钟,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闭上了眼睛?直到眨巴了两下,确定自己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她成了睁眼瞎,两眼一抹黑了。 这里是……奇怪,我现在在哪儿? 这里寂静得简直不可思议。白乐优咽了口唾沫,她不愿意承认,可这片空间中仿佛被一种冷气包裹着一样,她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不是在开着空调的屋子里,而是在某一期节目中,偷偷进入了医院的太平间…… “喂……”她颤着声音喊道,“薇薇?阿辉?大远?老九?你们……在哪儿啊?” 四个人的名字都从她嗓子里过了一遍,可谁都没有回音。白乐优下意识把后背贴上墙壁,这墙壁当然也是冷的,但她却宁愿紧靠着它也不愿意接触那些空气。她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她和四个同伴被某种“怪异”分到了两片不同的地方去。就像是铁轨的分叉口,你这列火车前行的时候,岔道还在左边,可你刚一过去,那铁轨就被扳到了右边。于是你走出一段,突然发现身后的同伴都不见了,只有你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发出“呜呜呜呜”的鸣叫,渐行渐远…… 她又想起了以前看过卓别林的《大独裁者》。卓别林还是一个小兵的时候,行进在战场之上,独自一人走在浓雾之中,白茫茫的一片,那镜头不断地切换,他走到这边,又走向另一边,可却无论哪里都找不到自己的同伴…… 但不管是荒原也好浓雾也好,至少眼前还有能够看得见的东西。白乐优终于理解为什么有种刑罚是把人关进黑屋子里,除了必要的饮食之外一切都不予供应,那种寂静,那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的寂寞感真的会把人给逼疯。但白乐优却觉得,比起被逼疯,她在那之前就被吓死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因为她察觉到了……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凭借什么察觉的,她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仅仅是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她靠近过来,没错!这片空间内并不存在别的什么人了,但却存在着某个东西……某个…… “别……” 白乐优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的哀求,但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哀求什么,是在哀求这片黑暗,还是在求黑暗中的那个东西?也许她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如果她真的碰上了“什么”的话,她并不觉得只要求饶了,对方就会放过自己。 她手头甚至连个照明工具都没有!之前出门出来得太急,她连手机都没拿! 说实话,尽管下定决心要来寻找些“真东西”,但即便是当着灵异节目主持人的白乐优自己,对于这种东西的相信程度说不定还不如一些普通观众高。如果硬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谁都没有见过那种东西,对于没见过的事物就当做“不存在”来处理是人们一贯的应对方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人的大脑中所装的东西恐怕早已将那一点点可怜的思考区块挤到爆炸了。 而如果非要在这个“百分之五十左右”中选择一个倾向的话,或许她还会站在“不相信”一边。 但现在不同了。 白乐优心里清楚。从她一开始陷入到这种境况中的时候,在经历过几秒钟的慌乱之后,她就立刻想到了那三个字。 尽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大脑不要去考虑,可它还是毫无阻碍地浮出了识海水面,清晰地印在了白乐优的大脑之中。 “鬼打墙”。 她不敢再出声了。白乐优摸索着墙壁移动着,此刻她还抱着某种微弱的念头,希望能够凭借自身走出这片异常的空间。但这想法显然太过天真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是脚下的台阶逐渐变成了平坦的地面,可不管墙壁还是空气都和之前一样散发着令人悚然心惊的寒气。她这半天的移动就跟一步未动没什么两样。白乐优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她感觉得到,那“东西”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她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幻觉一般:好像有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向她一步一步靠近过来,那女人的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用一把梳子轻轻梳理着瀑布般的长发,整个空间中回响着她幽冷凄怨的哀哭之声…… 现在,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了! 白乐优甚至能感受到女人的头发被风吹气几根,痒痒地抚在她的面庞上。女人没有呼吸,但她用梳子梳理头发的沙沙声却掺杂在哭泣声中,一起震荡着她脆弱的鼓膜。谁说这哭声根本找不到来源的?白乐优现在就可以肯定,这哭声就在她的身前发出,如同拥有实质一般包裹了她的整个身体!就如女人死寂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一样—— 白乐优再也受不了了!她转过身去就想要逃走,但却“砰”的一声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与此同时,她的双肩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有两只手抓在了她的身体上! “呜啊啊啊啊!!!!!” 白乐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在这片空间之中无比尖锐地回响着,甚至刺痛了她自己的耳朵!她猛然转过身来,而在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看到的是—— 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孔,就在距离她不足半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