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节 地狱来使
“他说让我把他的尸体放进房间尽头的那个棺材里面去。这话挺怪，是吧？那两天他就有点儿怪，等到那天晚上，我冒着雨进了旅馆，到处敲门都没人应。然后我上了二楼，就看见他坐在房间尽头那，早就已经断气了……” 辰志龙按下“停止”键。 这是昨天和阿乔女士谈话的录音。因为其中可能包含着重要的线索，万一忘记就麻烦了。因此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用手机把那些内容全都录了下来。现在他正走在回去旅馆的路上，同时塞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 结果最终，也没有考虑好到底该怎么给小婉发出那条短信。反正现在看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干脆再想想到底还有什么可能遗漏的线索。这一路上他都在回顾着昨天和阿乔女士对话的场景，不知怎么的，在多听了几遍之后，他似乎觉得阿乔女士当时说的话有些奇怪。 并非是整体，而是其中的某一个点。对，有一个地方显得很突兀，放在那句话里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跟旅馆主人的日记相比较，就能够看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了。辰志龙一边继续听着录音，一边回忆着日记本中记述的内容，但却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差异点究竟在哪里。记忆毕竟是可能出现偏差的，辰志龙打算回旅馆去翻阅一下那本日记。 明天就是九方九世书给出的最后限制时间，现在仍然存活着的人却只剩下他和舒然学姐两个。说不定马上就要全灭了吧？那样的话，在外面游荡和在旅馆里待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鬼魂既然是附身在旅馆中的“某物”上，那么若是在垂死之际还找不到的话，就干脆拔出匕首就近找个地方捅进去，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总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么想着的同时，辰志龙已经踏入了旅馆。他径直走到107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日记本收在学姐那里呢。 “咚咚咚！” “舒然学姐！是我，辰志龙！我回来了，开一下门！” 他粗哑的嗓音从喉咙中传出，伴随着敲门的动静，在黑暗狭窄的走廊上回荡着。但屋内却并没有传来答应的声音。 不在？这个女人出去了？ “学姐？” 他又高喊了一声。但回声过后，这里仍然是一片寂静。 真的走掉了？去了哪儿？辰志龙摸了摸下巴，刚想返回自己的房间，却是脚下一滞，心中悚然一惊！ 不对，不对！ 仿佛有一种死寂的气息从走廊的另一头蔓延过来，辰志龙的身体敏锐地绷紧了。一种糟糕的预想逐渐升腾起来：舒然学姐真的只是离开了吗？怎么可能？再有几个小时，这一天就要结束了，难道说，鬼魂已经把她…… 他把一只手撑在潮湿的墙壁上，侧耳倾听。从走廊的尽头那边，厨房的楼梯上，传来一个细微而有规律的脚步声—— “学姐？” 辰志龙从嗓子口挤出这句话，更确切的说是一声低吼。他因惊慌和恐惧而皱紧了眉头，举起手机向着走廊的那一边照亮着。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唤，那个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厨房门口了！ 辰志龙紧紧地抓着门框。手机的光圈在抖动，他看着那扇木门一点一点地朝外推开，比起身影，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率先触及了他的身体！ 跑！ 辰志龙再没有犹豫，转身回头拔腿就逃！毫无悬念，那个“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骇人的死意，那是他绝对没办法抵抗甚至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的“东西”！他在迷蒙的阴雨之中跳下了石板道，不经意回头一看，却是立刻瞪大了眼睛！ 追过来了！ 就在树荫之间，那个身影若隐若现地飘荡着，看不清楚远近，但辰志龙却知道它就在自己身后！这家伙是在戏弄自己吗？明明不管自己怎么逃，它都可以瞬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但偏偏是像这样如影随形地紧跟着，它—— 在骇然与绝望之中，辰志龙紧紧咬着牙关，却似乎不愿意放弃那最后一分生的希望，大步跳到了石板下的泥泞道路中！ …… 梦？还是现实？ 分不清楚啊…… 苏凛看着面前那个慵懒地向他挥着手臂的身影，那确实是他曾经的好友时天允没错。可他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呢？那么这就是梦境咯？梦的话就好解释多了，只不过，现在头脑之中的朦胧感也渐渐消去，苏凛觉得自己异常清醒。他看着周围的景物，一草一木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鲜明，面前的那个人也是。他用指甲掐了自己的侧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用劲儿太大了，会痛的！ 如果这里是现实的话，为什么他之前还躺在床上做梦，紧接着就被送来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完全没有印象啊！ 只有面前的这个家伙，熟悉的脸庞和熟悉的表情，虽然看似松散，却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显露着优雅的气质。哪怕那张面孔显得太过苍白，身上也多出了一些阴冷的气息，但苏凛还是没有半分怀疑。那一定就是他，不存在任何假冒的可能。除了他以外，也不会有人能带给自己如此安心的感觉了。 “呀嚯，很久不见，阿凛！” 青年眯起眼睛，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很久……也不过就三个月嘛。” 真奇怪，明明知道对方不是个活人，甚至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被眼前这家伙亲手杀掉了。可此时再见，苏凛偏偏就生不起一丁点儿恐惧和厌恶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时天允的身边，跟他一起背靠在栏杆上，像曾在高中时期那般悠闲与舒适。 “哼？时间可不仅在过去流动，未来也是一样的。从今以后咱们哥俩儿可就天人永隔咯，想想不觉得特哀伤嘛？”时天允耸了耸肩。 “从你的口气里我可完全听不出任何哀伤的意思。”苏凛无奈地说道，“怎么？地狱给你放假让你上来探亲？那你应该找你老爹老妈和莉莉去，怎么闲的没事儿干来看我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 时天允撇了撇嘴。 “看到你这张衰脸就来气，跟我一张死人脸也差不多。咱倒也想回家看看，欣赏一下自己的墓碑是什么样的，好歹还能享用点儿供品。可惜呀可惜，别人的地方咱去不了，只好到你这儿来找点儿乐子咯。” 嗯？别人的地方去不了，只能到自己这儿……？那是什么意思？苏凛愣了一下。但还没等他发问，时天允又开始说话了。 “喂，我说你啊，也未免太让人看不起了。” 苏凛皱起眉头。 “怎么，你也是来劝——” “我走之前给你铺了那么久的路，结果你现在都没把余敏儿搞上床去，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早知道我还不如自己来，余大才女虽然要胸没胸要臀没臀长得也一般般不过好歹也有点儿才气勉强配得上我。况且早点处个对象的话，暑假的时间就可以用来陪女朋友了，也不用被送到欧洲去参加什么赛车俱乐部，结果连小命都给丢了……擦！” 他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苏凛，愤愤地吐了口唾沫。苏凛呆在一旁，半天没弄懂自己到底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憋了半天，他看着时天允那张欠揍的脸面，把一口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接着问道： “喂……你他娘的特地上来一趟，就为了教训我这个？” 苏凛难得爆了句粗口。 “哈？”时天允掏掏耳朵，“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苏凛攥起拳头，摆出一副要打人的态势面对着时天允。但这家伙却仍然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凛摆弄得咔吧作响的指关节，就好像是想要测试一下自己一个死人还能不能挨打似的。两人僵持了半晌，最后，苏凛颓然地松下劲来，重重地靠在了栏杆上。 “……别忽悠我了。”他把头转到一边，“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你也跟他们一样，是想来劝解我的吧？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反正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了。” “哦呀，暴露了？” 时天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但也让人难以分清他那不好意思的表情到底是不是做作的表现。苏凛懒得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好啦，我无所谓的。反正这些天来被人劝来劝去的也早就习惯了。所以呢，你有什么说辞就赶快说了！说完之后咱们还能一块儿叙叙旧。……快点咯！” “啧……真打击人，你就这么确定我也劝不了你？” “随你怎么想。”苏凛仰起头来，“……那么，打算说点儿什么？” 时天允缓慢地眨着眼睛，那张苍白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稍微有点儿发青，这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奇怪。但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他盯了苏凛半天，突然用嘶哑的嗓音嘿嘿笑了起来。 “呐呐，苏凛，你玩过《弹丸论破》吧？” “嗯？” 这问题让苏凛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玩过啊，那么经典的推理游戏，必然是玩过的了。” “哦，那就好！” 时天允用指关节“梆梆”地敲击着栏杆，回声在空心钢管里面传递着，他呲着一口大白牙，说道： “反正呐，不管我说什么，就算口才再好，要是解决不了你的问题还是没用。那么不如就由你来提问吧，有什么困惑有什么迷茫的，全部都问出来！欢迎质疑！然后——” 他看着自己那与脸色同样苍白的手。 “所有那些无聊的想法，我来帮你全部‘论破’掉！” 苏凛讶然地看着这位好友，他突然发现其实时天允的眼眶中几乎只剩下了白色，一丁点黑眼仁都看不见了。但不知怎么的，那隐藏起来的瞳孔之中却好像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光芒，那是作为时家大公子所特有的强大上位者气质的展露，苏凛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他的这一面了！ ……挑战吗？ 好像还蛮有意思的！ 不知怎么的，沉寂了二十多天的心灵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那团火焰强烈地燃烧起来！ 阳光之中，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一道电弧所撕裂，一股令人亢奋的强大气场无法抑制地四散开来，却又凝聚包裹着这个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两个青年明明都还只是松垮垮地站立着，却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激烈的战意！ 苏凛眯起眼睛，咧开嘴唇。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