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奈何桥
那个娇小的身影伫立在忘川河边，面前就是通往“对岸”的奈何桥了。但是她却并没有毫不犹豫地踏上去，只是一直站在那里，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考虑着什么。无神的目光仅能射穿稀薄的空气，消隐在忘川河镜子般的平静河水中。 余敏儿的白皙颈部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只是做了个干咽的动作。 可疑。 面前的这座桥，就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忘川河应该只是宽度仅有十多米的河流而已，即便是天色较暗，但看到对岸却也绰绰有余了。但现在，余敏儿的视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那一边。并非是像之前一样，有着浓雾之类遮挡视线的现象，而只是单纯的“看不到”而已。 就像是，那个所谓的“对岸”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但这种想法无疑是荒唐的，世界上有哪条河是只有一边的呢？如果那达到那种宽度的话，就已经可以称作是“海”了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余敏儿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传说中的描述。 如果这里真的是冥河，真的是地狱之中的那条“忘川”的话，这种现象就是合理的了。因为河的这一岸，代表着“前世”，而过了河之后，就相当于是“来世”了，前世的自己怎么可能看得到来世呢？因此，看不到对岸，这样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但即便对余敏儿来说，想要接受这一点也是极有困难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凝重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前的奈何桥。没有盛汤的孟婆，也没有排着队的鬼魂们，站在这里的，仅有她一个人。在安心的同时，她却体验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听了那几个小鬼的谜语之后，推出了“从奈何桥上就可以安全离开”的结论，但那会是对的吗？也许只是那几个小鬼在蒙骗自己也说不定，虽然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但贸然相信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真的没问题吗？如果线索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到手的，那么其他人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不过，这也是现在自己手中掌握的唯一线索了，如果不相信的话，接下来就根本无路可走了啊。 而且……这座奈何桥，如果按照传说来理解的话，就是那座前往轮回，投胎转世的桥梁吧？那么，当自己走过去之后，就算真的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她还能算作是活着吗？还是这一个余敏儿吗？ 对于前路的恐慌，让她止步不前。不仅如此，恐怕还掺杂了对其他人的愧疚吧。 在上一个灵异故事之中，虽然发现了九方九世书的文字漏洞，从而找到了以最安全的方法规避死亡的捷径，但那时，她却并没有将这个方法告诉其他任何人。当然，她也有她的考虑，一来，是担心自己的推测错误，会连累到其他人，毕竟她也只是在“拼”而已；二来，她也担心这方法泄露出去之后，真正的死者——当时她以为是苏凛——会在开始时间之前就对她下手。 而这一次，她又打算一个人逃走了。 一个人得到线索，一个人踏上求生的路途，抛弃了所有同伴，一个人离去，像这种行径—— 这和背叛没什么区别。 可耻！ 余敏儿的心里，对自己这样愤愤地骂道。 但是，紧接着，她又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毕竟现在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也就无法确认他们是否还活着。和众人分开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相互遇见了。这么想起来，最后一个见到的人还是那个被鬼魂紧追着的Evalia，但她说不定也已经被鬼魂杀死了。 或许，自己已经是这个灵异故事中仅剩的“幸存者”了吧？ 余敏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的双眼中已经只剩下了一片坚定，再无一丝迷茫！ 一味的患得患失是不会有进展的，反正，自己已经拼过这么多年了，那么再“拼”一次也无妨吧？这一次是没有捷径可走的，与其担心那些多余的事情，还不如就在这里大步向前，也许前方真的就是生路呢？ “拼了！” 口中吐出惯常的打气话语，余敏儿不再停留，一只脚已经踏到了桥面上！ 奈何桥是采用石板铺就，踩在上面，脚底传来一种坚实的感觉。那些石板显得十分古旧，少数上面还密布着裂纹，像是已经使用了很多年，被千百万人走过了似的。两旁的栏杆也是石制的，不过余敏儿还记得曾知好说过“河里有水鬼”这样的话语，因而刻意走在桥中间，和栏杆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被突然窜出水面的鬼魂——在余敏儿的想象中，那或许是和鱼差不多的东西——拽进水里。 但是，奇怪的事情还是有的。比方说，余敏儿感觉自己已经走过了十多米，甚至可能有将近二三十米了，但奈何桥的上坡部分却仍然在延伸着，虽然总觉得顶端应该就在自己的眼前，马上就可以触碰到了，但不管脚下怎么用力，却总还是差个两三米的样子！ 余敏儿不得不把一只手捂在胸口，试图强迫砰砰跳动的心脏镇定下来。 没理由的，奈何桥没可能这么长！不需要担心，不会有什么像是无底洞那样的“永远走不完的桥”，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好，只要—— 说来也奇怪，就在余敏儿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坡度像是被硬生生阻断一般戛然而止！余敏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奈何桥的最顶端了！前方是一路下坡，看不到对岸；转过头去的时候，刚才过来的“此岸”却也好像在十分遥远的地方了。 已经走过一半了，很快就可以安全通过了！ 余敏儿的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 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本想继续向前，就这么一鼓作气地把剩下的部分走完。但就在这时，桥上的“某个东西”却将她的视线吸引住了，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那个是…… 在奈何桥的最顶端，两旁栏杆上铺设的石板似乎和来路上不同了，表面上有着奇怪的纹路，像是雕花一样。 余敏儿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她左边的这一块上，画着一个美丽的仕女，像是中国古代的造型，手中拿着一把花鸟团扇。檀口微开，那笑容就如同皎洁的明月一般。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怎么的，余敏儿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她总感觉着，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血腥的气息！ 那么，另一个是—— 余敏儿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那块石板。 这上面的雕花同样是一个古代仕女，明明只有简单的纹路，却刻画出了别样的风情。画中的女子似乎是在花海之中舞动，长袖流云，彩带飘逸，只是…… 余敏儿眯起了眼睛。 她的视线全都投注在面前的石板上，竟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一块拿着团扇的仕女雕花，此时突然发生了异变！ 雕花中的女子，一开始只是微微张着樱桃小口，露着介于纯真与妩媚之间的笑意。但就在余敏儿转过身去的时候，她的嘴角却突然向上勾动起来，嘴巴缓缓地张大，不可见底，就如同其中蕴藏着一个黑洞一般！ 而专注于这一边的余敏儿，还并没有发觉身后的动静。 在她面前的这块石板雕花上，那个舞动的仕女，身上确实有两截飘带，但却是一根长一根短的。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那根稍短一些的飘带似乎是断掉的，有些明显的断口。但是……雕花为什么要做成这样呢？因为这种不对称，反而显得不美观了，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加让她注意的事情…… 仕女的身后，有一个男子如同木头一般突兀地杵在那里，但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服侍或者伴舞的人。更加离奇的是，他的身上似乎穿着一件现代的运动服饰！余敏儿凑近了那块石板，她越看越觉得那个男子有些熟悉，紧接着，她突然间捂上了嘴巴！ 这、这个男人……这不是他们一班的体育老师吗？就是那个被苏凛惹怒了的“猩猩教授”袁戎啊！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不是已经被确认为，死在这个灵异故事之中了吗？！ 死掉的体育教师出现在石板之中，断裂的飘带……这让余敏儿蓦然升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而几乎就在那一瞬间，那预感就应验了！ 伴随着一阵呼呼的风声，画中的景物仿佛突然动了起来！余敏儿讶异地尖叫一声，脚下连忙后退，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雕花中的跳舞仕女，突然露出了一个狞厉的笑容，紧接着，那根完好的彩带就这么从石板中飞了出来，骤然缠向余敏儿的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