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蜘蛛的生存法则
在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出口，两个人相向而立，沉默得宛如两尊雕像。【】杰迪卢克斯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惊讶，竭力让表情显得冰冷淡漠，不过显然不太成功，活像是在脸上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巴米利杨总管则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两根手指从容自若的摩挲着领口那颗银扣子，等待杰迪做出回应。 “您曾经见到过我，巴米利杨总管大人。”杰迪加重语气打破沉寂，一字一顿的表示，“只是通过暗探的描述，我相信身为皇家情报总管的您，绝对不会贸然行事。”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曾经见到过您，杰迪大师，在您等待入城的那个时候。”巴米利杨总管语气柔和的承认说，“说来也巧，当时我就在距离城门大约二百多米的一座货仓的二楼，听到暗探汇报，那位曾经让西风郡的局势再起波折的魔法师已经抵达光耀之都，当然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呐。” “距离二百多米也能看得清楚？”杰迪挑起一边眉毛，在他过分年轻的脸上，这是颇有几分挑衅味道的动作，话里的意思也颇有同样的味道，“这真是不可思议，敢问八眼蜘蛛的眼睛有异于常人吗？” 巴米利杨总管的态度似乎没有因为这句挑衅的话而有丝毫变化，依然语气温和，笑容可掬，“虽然距离远了些，但是对于我来说，一个人的举止就和他的容貌一样容易辨认。这算不上什么有异于常人的视力，只不过是可怜的蜘蛛为了生存所迫，不得不练习精熟的一种能力而已。” “生存所迫……这可不像是您说出口的话呢。”杰迪下意识的歪了歪嘴角，“您身为皇家情报总管和帝国重臣，手中掌握着庞大的权力和无数精锐探子，在狮鹫帝国权势最重的十个人里面，肯定会有您的名字，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吗？” “如果您曾经听到过这句亚汉古国的俗语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陪伴帝王就像是陪伴着睡眠的老虎，随时可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呐。”巴米利杨总管说完，朝着杰迪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有些装腔作势的皇家鞠躬礼。“无论如何，我选择在这里和您会面，又直接表明了身份，难道诚意还不够吗？” 片刻之后，杰迪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向着巴米利杨总管回了一个法师礼，“我确实没有想到能够和不眠之眼的神秘首领在这里会面。”他用刻意变得稍微苍老一些的声音说，“卷册守护者保佑，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应该在什么地方，布满蜘蛛网的地窖里面吗？”巴米利杨总管语带挪揄的回答说，然后回顾四周，“不过说真的，这里实在不太适合谈事情，杰迪大师，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请您到旁边的小酒馆里浅斟一杯？这应该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的。” 杰迪顺着巴米利杨总管手指的方向望去。夜色渐浓，头顶的天空已经染上了紫罗兰的颜色，璀璨星群开始浮现在西面的空中，一家看上去颇为精致秀雅的彩色建筑伫立在那条幽深狭窄的小巷尽头，影影绰绰的灯火给越发凄冷的冬夜带来了一丝暖意。 “好吧，我想您的诚意足够了，那么我多挤出一些时间来也是没有问题的。”杰迪一面爽快的应允，一面悄悄抚摸了一下腰间，那里贴身收藏着一枚古旧的钱币，材质看上去像是生锈的青铜，实际上却是一种特殊的魔法合金。 这枚硬币就是杰迪卢克斯爽快应允的最大底牌。只要摩擦几次硬币的表面，就能召唤出龙骑女爵琳阿斯托利亚和地窟之主格拉斯烁影短暂降临。虽然由于永恒城堡现在所能够提供的灵魂力量不够强大，前者的实力已经从天骑士降低到持剑伯爵，后者也和一头普通黑龙差不多，然而曾经拥有的境界却并没有降低，依旧是任何人都不可小觑的对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巷，然后叩响了这家叫做“海的女儿”的酒店大门。一名侍者打扮的中年人迎了出来，朝着巴米利杨总管和杰迪深深鞠躬，用一口带有浓重亚汉语调的低沉声音说，“美景易逝，沧海桑田，能够在今夜见到两位贵客的光临，敝店蓬荜生辉。” 杰迪的心里有些窘迫的感觉，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具有独特韵味的问候，只能尽可能装出一副平静漠然的样子。好在巴米利杨总管似乎是这里的常客，笑着挥了挥手，“纳兹老板，您有句话没有说错，今夜可是有位贵客来到了这里哦。”接着这位皇家情报总管用和那位老板几乎完全相同的语调反问说，“敢问今夜樽中酒，可有人鱼泪涟漪？” “既然贵客莅临，岂有不敬之理？”被称作纳兹老板的中年人微笑着回答，然后侧过身去，一面朝酒店里面引路，一面吩咐其余侍者做好准备，杰迪听到有好几个脚步的声音迅速远去，动作利落的令人心生怀疑。 这家酒店的装潢比杰迪卢克斯以往见过的任何一家都要奢华精美。地面是磨光的水纹大理石，泛着淡淡的蓝光，宛如步入了无尽汪洋；墙壁也是由整块大理石砌成，表面布满斑点，像是镶嵌着金沙，又像是璀璨繁星坠落人间；紫色和蓝色的幔帐构成了一处处相对私密的空间，精美厚实的瓦尔羊毛毛毯铺在地上，踩上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到自己的脚面。 “这家酒店的著名饮料就是美人鱼之泪，我相信任何一位魔法师都不愿意拒绝品尝它的滋味哦。”巴米利杨总管一面跟着纳兹老板向深处走去，一面对杰迪介绍说，“而且这里也是谈话的好地方，毕竟已经这么晚了，美人鱼之泪早已售罄，酒店里面应该没有什么顾客了吧？” 最后半句话是朝着纳兹老板说的，那位中年人站住脚步，略带矜持的行了一个礼，“当然，两位贵客，这里可以吗？” 巴米利杨总管略微扫视了一下那间小巧而装饰精美的房间，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纳兹老板，今天晚餐还有什么值得推荐的东西？” “今天的烤鼠豚很不错，皮脆rou香，火候正好。”纳兹老板一本正经的回答说，“还有红酒炖牛舌和杏仁海虾，再加上一点蔓菁、腌rou和土豆的沙拉就是很好的一餐了。” “听上去确实不错，就这些好了，不过晚餐要等一会再说，没有得到招呼，任何人都不要到这里来。” 纳兹老板毫无意外表情的点头，然后踩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离开。巴米利杨总管等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就走到低矮的桌边，盘膝坐在软垫上，然后伸手拿起桌上装着半壶深蓝色液体的水晶壶。 “这要算是托了您的福哟，杰迪大师。”巴米利杨总管为自己和杰迪面前的杯子都斟上了这种深蓝色液体，一股淡雅、清新而略带苦涩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如果不是贵客临门，纳兹老板才舍不得拿出他的珍藏来呢。” 杰迪似乎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巴米利杨总管的表演，随后轻声开口说。“冒昧一提，总管大人，以您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喝点什么东西还不是应有尽有？” “杰迪大师，您知道菲尔梅耶有多少招惹不起的达官贵人吗？”巴米利杨总管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露出了一个赞叹的笑容，“更何况身为皇室情报总管的我，有恣意妄为、行事莽撞的福分吗？” 杰迪默默点了点头，学着巴米利杨总管的样子举杯饮下，然而深蓝色的液体刚刚入喉，就泛起苦涩无比的味道，仿佛整条舌头都被麻痹了，再也品味不出任何味道来！ “难道……有毒？”杰迪心里一惊，手指下意识的伸向腰间，不过还没等他掏出那枚召唤帮手的硬币，舌尖的苦涩就化为了丝丝甘甜，一股清凉顺喉而下，蔓延开来，让他感觉到仿佛整个胸膛之中都焕发出新的活力。 “这的确是了不起的饮料。”杰迪忍不住脱口而出，脸上同时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当然，非常了不起的饮料，尤其对于我们这些需要清醒头脑的人来说，更是尤为珍贵。”巴米利杨总管再次斟满两个空杯子，不过这次没有直接端起来，而是抬起双眼看着杰迪，脸上的微笑表情也同时敛去。“我很想知道，杰迪大师，到目前为止，您对于完成此行目标还有几分把握？” “把握不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做到。”杰迪刻意用一句废话敷衍，一手拈起杯子，脸上流露了出稍显不耐烦的神色，“最后的办法是向贵族评议会提起议案，我们带来了一份由多名西风郡贵族联署的文件，还有关于某位子爵大人侵占亚留斯城主宝座的证据。” “这的确是个没办法之中的办法，但是恕我直言，如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是通过了贵族评议会的裁断，菲丽西提小姐也很难担任亚留斯城主一职。毕竟据我所知，霍夫曼家族的势力已经根本不存在了，对于您，还有北洛可可商会来说，什么人担任亚留斯城主很重要吗？” “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杰迪若有所思的抿了一口美人鱼之泪，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总管大人，您有什么提议呢？那枚关于如何完成菲丽西提小姐此行目标的诱人筹码，现在总该拿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