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缅怀过去的垂死巨龙
那只巨兽俯卧在黄金、白银和堆积如山的财宝之中，种类繁多的贵重宝石点缀其间，只要有人能够拿走这里百分之一的珍宝，想必都足够富可敌国。巨兽高昂的头颅宛如拔地而起的灯塔，空洞的眼眶睥睨整座地下厅堂，翅膀紧紧收拢在身边，嶙峋骨骼之上包裹着枯萎的皮膜，漆黑如永暗之夜。 杰迪卢克斯停下脚步，仰望着那只令人难以置信的庞然巨物，心里充满震撼的感觉。“真的是……巨龙，诸神在上，已经有多少年没人见过这种传说之中的强大生物了？” “四百五十年了。”巨兽张开满是锐利牙齿的嘴巴，空洞而苍凉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不休，“我的族人最后出现在人类面前就是浴血狂龙之役，至今已经有四百五十年了！” 虽然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当巨兽张开嘴巴的时候，杰迪卢克斯依然忍不住后退半步，脸色微微发白。那张巨大的嘴巴足以让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策马而入，不过别想活着出来，一颗颗龙牙弯曲锐利，就如同一把把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长匕首，嚼碎厚重的钢铁骑士铠甲并不会比嚼碎一片烤脆的面包片更费力。 “这真是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悠久岁月，伟大的巨龙。”杰迪语带恭维的弯了弯身子，“请原谅我的冒昧，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强大而睿智的您效劳的吗？” 这是许多吟游诗人在他们的英雄史诗之中提到，应付高傲的巨龙一族最恰当的态度，杰迪自认为姿态完美无缺，不过得到的却是巨兽颇为不满的一声咕哝，同时还有迎面扑来的灼热鼻息。 “伟大的巨龙？哈！难道你喜欢我叫你渺小的人类吗？” 巨兽垂下头颅，比马车车轮还要巨大的空洞眼眶“注视”着杰迪，眼眶之中除了黑暗别无他物，却让杰迪心头猛跳，有种死神本尊就伫立在面前，正用冰冷空洞的目光审视自己剩余生命的感觉。 “这是错觉。”杰迪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告诉自己说，“眼前只是一头巨龙而已，而且是早已到达自然寿命的尽头，连致命龙息都无法喷吐出来的衰老巨龙。” 男孩的表情很快恢复了镇定，然而在内心深处，杰迪依然不免为之暗暗颤栗。巨龙虽然垂垂老矣，却依然拥有难以估算的强大力量，至少杀死杰迪卢克斯这样的年轻人不费什么力气。 “请原谅，我原本以为，如您这样伟大的生命，是不愿意向卑微的人类报上名字的。”杰迪用彬彬有礼的声音解释说。 巨龙昂起头颅，发出一阵震撼人心的大笑。“名字就是为了区别我和其他巨龙而产生的，人类，何况你绝不卑微，掌握着那件信物的人类或许未必能够创造什么震古烁今的功绩，不过都与卑微无缘。”巨龙的头颅再一次低下，不过这回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也没有那种让人全身血液为之凝结的威压感。 “我的名字是格拉斯烁影，逐天龙王德洛马的后裔，炼金飞行船勇士之匕号的护卫者，狮鹫第一空中突击骑士团荣誉骑士。” 巨龙以非常自豪的语气说出了这一系列头衔，除了第一个之外，都让杰迪感到莫名其妙。“狮鹫第一空中突击骑士团？”他喃喃自语着，“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狮鹫帝国的军队之中拥有这个编制？” “在浴血狂龙之役后不久，第一空中突击骑士团的编制就从狮鹫帝国的战斗序列里面取消了。”自从踏进这座地下洞窟之后，就始终默然不语的克莱门农格雷果，突然用沉重的语气插口说。“那场战役给狮鹫帝国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创伤，第一空中突击骑士团的六位龙骑士分裂成两派，各自支持一名王位继承人，结果发生激烈的冲突。四位龙骑士和他们的巨龙当场战死，半个光耀之都毁于战火，平民和贵族死伤不计其数，就连宫廷魔法师团的首席大魔导师和新光耀教会的教宗联手，在六只发狂的巨龙面前，都只能勉强保护住皇宫和一些重要建筑不受破坏。” 巨龙发出一阵似乎是喘息、又像是冷笑的声音，“最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活下来的两位龙骑士所支持的那位继承人，在登基前夜因为承受不住护国神剑的力量灌注而死，已经被押入皇家监狱等待处死的那位继承人，成为狮鹫大帝的唯一血脉，也就是李维九世陛下。” “龙之终曲。”杰迪喃喃的说出了这个他曾经从某位吟游诗人口中听到的绰号。 “没错，李维九世登基之后，不肯接受两名龙骑士的效忠，并且派出灰烬骑士团将他们逮捕，和剩下的两头坐骑巨龙一起，在半个月后公开处死。这次处刑结束了巨龙一族和狮鹫帝国之间的友好契约，失去龙骑士的护卫，狮鹫帝国的炼金飞行船再也称不上无敌空中堡垒。”巨龙露出了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虽然李维九世命令以狮鹫空骑士作为替代部队，不过那时候狮鹫空骑士的编制也只有区区四十名而已，作为大帝的仪仗或许还似模似样，一旦进入真正的战场，没几次就全部死光了。” “一般而言，一名龙骑士就足以匹敌整整一个中队训练有素的狮鹫空骑士，在执行护卫炼金飞行船任务的时候，这个差距还会变得更大。”格雷果沉声表示说。 “没错，那就是狮鹫帝国由极盛转为衰败的转折点。”巨龙点了点庞大的头颅，“此后的几十年间，虽然狮鹫帝国的领土依然在缓慢扩张，不过曾经威名赫赫的精锐部队却一支支从战斗序列之中消失了。失去了这些部队之后，狮鹫帝国的扩张脚步慢慢被遏制，由扩张转为防御，由防御转为收缩，曾经将亚伯拉罕大沙漠作为腹地的庞大帝国，最终的领土范围却与千年之前别无二致，而且还树立了数不清的敌人，怎么不令人感觉到可笑呢？” 巨龙停止了讲述，将头颅靠在洞壁上微微喘息着。杰迪怔忪的眨着眼睛，心潮波动，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这段秘辛比任何英雄史诗的内容都要真实和残酷，曾经被颂扬的历代狮鹫大帝的形象因而出现了细微而致命的剥落痕迹。在拥有了永恒城堡作为后盾之后，杰迪曾经想象过自己借此逐步登上贵族的阶梯，然后成为狮鹫大帝最信任和亲密的朋友，在灵魂来到静寂之主的国度、万事皆休之前，自己或许还能登上帝国重臣之首的位置，在历史上留下“狮鹫中兴缔造者”的美名。 然而男孩没有想到，狮鹫帝国的衰败居然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因为一己之私而毁弃盟约的“龙之终曲”李维九世，因为穷兵黩武而导致狮鹫空骑士和炼金飞行船队主力折戟沉沙的“远征大帝”李维十一世，因为好大喜功而重建了光耀大圣堂和凯旋之塔的“光明皇帝”李维十二世，这些在史书上熠熠生辉、英明神武的名字，在杰迪的心目之中已经蒙上了一层难以洗去的污垢，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几分钟之后，克莱门农格雷果的声音第一个打破沉寂。“缅怀历史的时间今后有的是，让我们赶紧进入这次见面真正的理由吧，格拉斯烁影大君，你现在可以说出那个始终都让你念念不忘的事情了吧？”他那张脸色晦暗的面庞上面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要知道，我也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你能够突破巨龙一族的寿命极限，从灰烬之年一直撑到了现在？” “我的愿望就是重新在蓝天之下飞行，翅膀乘着强风，舌尖品尝新鲜空气清冷甘冽的味道。”格拉斯烁影动了动虚弱无力的翅膀，声音显得有些惆怅，“可惜我的年纪已经太大了，即使是以巨龙的年龄来衡量，我也比绝大多数同族都活得更久，以至于身体变得非常虚弱。” 看着巨龙只是稍微一动，皮肤上就落下大量灰尘和皮屑，杰迪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杰迪卢克斯，亡灵信物的持有者，我要你和我签订一个平等契约，以我从今往后三十年的服务，换取你对我使用一个传奇不死转化仪式。”格拉斯烁影自信满满地表示，“这是个慷慨的许诺，杰迪，虽然你需要消耗掉不少魔力，不过能够换取到一只传奇巨龙的三十年服务，可谓物超所值了！” “的确物超所值，不过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杰迪苦笑着摇了摇头，“传奇不死转化仪式，我不会，甚至听都没听到过您所说的这个仪式。” 格拉斯烁影的空洞眼眶再次靠近杰迪，仔细打量着男孩。“哦，你的力量还很弱小，真是奇怪，信物怎么会选择这么弱小的主人？”他烦躁的用指尖拨弄了一下面前的地面，在坚硬的花岗岩上留下了三道并行的深深凹痕。“没有传奇不死转化仪式，高等不死转化仪式也可以凑合，留下进阶的空间，我就能够将灵魂之火重新燃烧到传奇的程度。” 杰迪一时之间甚至感觉到有些罪恶感，“我还做不到……那个仪式……”他嗫喏着表示，“连普通的不死转化仪式都不行，我唯一学会的制造不死生物的魔法，就是……献祭返魂。” “献祭返魂！”格拉斯烁影怒气冲冲的开口说，“那是个只能制造出垃圾的差劲魔法！在我所认识的那些亡灵魔导师和告死者大师之中，绝对没有一个人会去使用献祭返魂！” 杰迪无奈的摊开双手，“我得到这根木杖还不到半年时间，而且还始终颠簸流离，根本没有机会去系统的学习亡灵魔法。我的确听到过高等不死转化仪式的名字，也曾经在一些高深的魔法典籍上有幸目睹过，不过想要掌握这个第八能级的仪式魔法，恐怕至少要等我进阶大魔导师之后才有可能了。” 如果格拉斯烁影还有眼珠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努出眼眶外面了，“你居然连大魔导师都不是！”他语气震惊的大声说，“克莱门农格雷果伯爵，你怎么给我找了个这么弱小的信物持有者来？” 格雷果捻了捻下巴上粗硬的黑色胡须，粗声粗气的回答说，“因为誓言的缘故，我无法随意离开黑民陵墓，烁影大君，您恐怕是忘记了这一点吧？” “但是这么弱小的信物持有者，怎么可能帮到我的忙？”格拉斯烁影噎了一下，随后又愤怒的吼叫起来。 “弱小总比没有强。”格雷果耸了耸肩膀，然后用戴着有刺铁手套的右手拍了拍杰迪的肩膀，“骑士还有一个办法，哎，杰迪，你会不会唱慰魂之歌？” 杰迪刚要摇头，耳畔突然响起了迪什先生急促而微弱的声音，“答应他，杰迪！”老魔法师似乎费尽全力，才将声音透过厚重的生死壁障，传到了杰迪的耳朵里面，“用暗影通路打开永恒城堡的入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