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魔影忽来，第一教母（上）
隧道阴冷潮湿，深沉黑暗。火把映出的影子在墙壁上诡谲闪动着，时而拉长如巨人，时而缩短如侏儒。摇曳的火光照耀着脚下的道路，也映出纷纷惊慌爬走的地底昆虫和小兽。在偶尔经过一处岔口的时候，杰迪停下脚步，向着幽深的黑暗深处望去，只看到无数石笋犬牙差互，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宛如永无止境的诡谲迷宫。 前进了一段时间之后，隧道开始变得宽阔起来，不过矮人矿坑那种特有的精致洞壁也不见了，粗糙的花岗岩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杰迪听到菲丽西提小姐低声嘟哝着，“诸神啊，我感觉如果在这里迷路的话，恐怕永远也走不出去。” 这句话虽然让男孩升起同感，不过他可没有冒失的接口，而是报以一声轻蔑的冷哼，随即就沉默下去。置身于地下的压迫感无处不在，对于每个人都是如此，杰迪很清楚一件事情，自己必须保持镇定自若，才能给队伍里面的其他人以足够的精神支撑。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xue，洞顶隐藏在黑暗之中，需要举高火把才能隐隐约约看到；洞壁上到处都是黑洞洞的隧道口，蜿蜒曲折，朝四面八方延伸开来。走在最前面的道根钢斧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鞠了一躬。 “大人，我们应该在这里休息一下。”矮人僵尸阴沉的声音听上去仿佛像是庄严优美的救赎曲，“前面的路还有很长，而且也已经到了中午了。” 杰迪点了点头，队伍随即散开。浩天利用一串简短的手势布置了岗哨，火把插入洞壁的石缝之间，篝火也很快点了起来。没有担任站岗任务的士兵们聚拢在篝火旁边，一面烤着快要冻僵的身体，一面从随身的羊皮水囊里面喝着水。 杰迪同样坐在一堆篝火旁边，就着皮囊里面冰冷的水，咀嚼着分到的一小把烤马rou条。这顿饭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以下咽，为了避免轻易冻结，水里面掺了些葡萄烧酒，虽然口感酸涩，不过一口喝下去却能感到全身都泛起暖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杰迪看着浩天利骑士拖着一截朽木走了过来，不由得开口询问说。 “一处废弃的地下仓库，大人。”回答的是道根钢斧，这位矮人僵尸并不需要食物，不过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还是在大口大口的喝着麦酒，不时还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捻出一撮烟叶，填进他的烟斗里面。“很多年前，铁岩部落还在这里采矿的时候，这里曾经非常热闹，好几座冶炼炉彻夜不停，把从各条坑道采来的矿石冶炼成粗制金属块，暂时储存在这里，然后利用特制矿车一起运输出去。那时候最少有五百名矮人工匠在这里忙碌，每天耗费的麦酒和烤rou都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说着说着，道根钢斧的幽深眸子之中泛起了一丝回忆的味道，脸庞也在篝火的映照下泛着红光，大大冲淡了他身上冷硬诡异的气质。 “五百人，那可真不少！”杰迪颇为惊叹的环顾四周，千百年岁月流转，道根钢斧嘴里的冶炼炉只剩下了些许青灰色的锈迹，曾经加固周围坑道的木料也早已腐朽灰化，极少数材质格外坚硬的朽木也正在一堆堆篝火里面劈啪作响的燃烧着。铁岩——那个庞大的矮人部族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正在逐渐消失，除了一个被不死咒术禁锢了无数岁月的灵魂之外，没有人能够追溯到他们的辉煌。 浩天利骑士朝篝火里面添进几块朽木，然后在杰迪身边坐了下来，一向很少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疲惫。“这些坑道好像都没有尽头似的。”他半是喃喃自语，半是感慨的说着，“其中一条通往魔山山脉脚下，其他通道都是通往哪里呢？” 道根钢斧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沉默的吸着烟斗，直到杰迪问出同样的问题，他才在靴子上面磕掉烟灰。“没有人能够弄清楚每条通道的终点，哪怕是矮人也不成。”他一面说着，一面举起手臂，朝着其中一个洞口指了指，“那里通往另一处仓库，而另一处仓库又通往好几个采矿点，其中一个采矿点连接着另一条通道，如果你能够沿着通道一直走，没遇到塌方，也没遇到其他变故的话，就有可能抵达另一个矮人废弃的矿坑——巴格戴尔秘银坑。在那里你可能遇到其他矮人部族的成员，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会很惊奇于你的到来，并且给予矮人式的热烈欢迎。” 道根钢斧顿了顿，死板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僵硬的笑容“通常对于外族，特别是身份不明的人类的话……”他压低声音，原本阴沉的语气变得更加可怖，让佩妮学士和菲丽西提小姐已经忍不住抱在了一起，“矮人式的热烈欢迎代表着把你浸泡在刚出炉的铁水里面。” 浩天利骑士忍不住脸色一凛，不过杰迪随即就干咳了一声，打破了刚刚泛起的僵硬气氛。“矮人部族会这么不友善吗？”男孩用半是气愤，半是疑惑的语气说，“在吟游诗人的诗歌里面，矮人总是粗鲁而友善的，会给迷路的旅人床铺，还有热气腾腾的烤rou和泛着褐色泡沫的麦酒。” 道根钢斧沉默了一下，随后捻起一撮烟叶放在烟斗里。“或许当初是这样没错，”他的声音介于嘟哝和呓语之间，轻轻飘散在广阔而黑暗的洞窟里面，“然而当热情和友善给一个又一个的矮人部族带来灭顶之灾的时候，还会有矮人会用麦酒和烤rou招待陌生人吗？” 此后的几分钟里，包括杰迪在内，谁都没有说话的兴致。菲丽西提小姐小口小口的咬着烤马rou，脸上的表情有些迷茫；而佩妮学士则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打开自己从不离身的背囊，检视着里面的炼金药水和包成小包的草药粉末。 道根钢斧在沉默之中抽完了一整袋烟叶，然后站起身来。“我们该继续出发了，大人。” 杰迪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道根，不在这里宿营吗？” “当然不，大人。”道根钢斧耸了耸肩膀说，“除非您打算把三天的路程拖成五天，才会打算在正午时分就宿营。” 杰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现在才是中午？我以为已经很晚了！”除了一直默然无语的幽魂术士之外，其他人也在纷纷点头赞同。 “在地下通道很容易丧失时间感，除非你是个矮人，或者身上带着炼金计时器。”道根钢斧解释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镶嵌着精美花纹的金质徽章，看了看上面精巧的指针，“而我两者皆具，所以时间上面一点没弄错，刚刚是中午一点。” 队伍很快集结起来，熄灭篝火，取回火把，再度踏上了逼仄的地下通路。短暂的休息和进餐时间没有恢复多少体力，不过至少让沉闷的旅途多了一个休止符，再次踏上前进道路的时候，大家的步子明显轻快了一些，直到通路渐渐倾斜，转入下一个弯路。 “从这里开始，就不是铁岩部族开凿的矿坑了，真正艰难的旅途也将开始。”道根钢斧一面说着，一面举起火把，让众人都能看到两边半是泥土，半是岩石的洞壁。杰迪发现这里人工挖掘的痕迹已经很少，其中有些突兀的划痕，多半只是冒险者小队留下指示方向的路标。 “看呐，这里是不是有冒险者经过的痕迹？”杰迪开口询问说。 道根钢斧凑过来看了一眼，随意点了点头，“应该是，不过这些倒霉的家伙走错了方向，那条通路通往地心湖，算是条死路，而且中途有个巨大的断层，很容易坠落到几百米的深处去。” 杰迪微微打了个寒噤，尽可能摆脱对那支不幸的冒险者小队结局的预测。“距离下一个能够休息和宿营的地方还有多远？”他轻声问，“虽然体力还能支撑，不过我的确有些累了。” 道根钢斧高举火把，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可能只是个伪装而已，僵尸——哪怕是拥有生前记忆和智慧的僵尸，用于观察周围的视野也已经和普通生命不同了。黑暗并不能够构成任何阻碍，冰冷的岩壁和水流才会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距离最近的宿营地已经不远了，希望那个地方还没有坍塌。”道根钢斧咕哝着放低火把，然后走到最前面，“跟我来，如果铁岩部族还在就好了，诸位一定能够得到最热烈的欢迎，有我这个老矮人在，一定不会是浸泡在铁水里面的那种。” 很难想象僵尸还能有幽默感。杰迪耸了耸肩膀，正想跟上去的时候，一阵诡离的寒意突然袭上心头，让他感到脖颈后面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这是种冰冷刺骨的恐惧感，而且饱含杀意，完全不加掩饰。“等一下！”男孩突然低声警告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追上来了，速度很快，正在迅速接近！” 浩天利骑士不假思索的拔出长剑，冲到队尾。“全体，准备战斗！”他厉声高呼，“保护好菲丽西提小姐和佩妮学士，持盾士兵在外，组成楔形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