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城一地
胡星宇为什么催问更换电缆的事，别人不知道原因，秦宏伟却是清楚无比。 而且，他主动把胡星宇催问的事说给萧正阳听，是因为他自己也有点着急。 这一堆电缆，只要换到线路上去了，就不会有人再去丈量一下这些电缆的长度一共有多长，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把电断开，把电缆头扒开，看看这些电缆是什么规格的。 外行人不懂，秦宏伟却是一直负责营里的线路维修工作，多少也算得上半个行家，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的电缆，在材料和规格上，其实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材料和规格不同，价钱自然也有一些差异。 只要能满足基本的用电需求，便宜一点的电缆也能用，只不过，电缆的使用寿命就会短一些，风险系数就会大一些。 秦宏伟买这一批电缆的时候，想的是买了就能换，换了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注意这个问题，可现在，一天一天地拖下去，如果有个懂行的人去一楼的储藏室看见了那堆电缆，再注意到发票上开的电缆规格和实际买回来的电缆有差别，事情自然就麻烦了。 秦宏伟心中有些担心，但也算不上害怕，因为，他去买这个电缆之前，悄悄地溜到了胡星宇的办公室里，跟胡星宇提过这个事，而胡星宇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也暗示他了，可以按照以前的套路来做。 以前的套路什么套路？ 这个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军事工作归营长管，战备、训练、装备、后勤，行管，都是谢正林的权力范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胡星宇并没有插手进来，他也很难插手进来。 可是，前段谢正林出去学习了三个月，过来代职的营长和胡星宇相比，要年轻很多，所以，他只是过来挂个号，却没有真正行使营长的职权，因此，胡星宇就军政一把抓，把本来该谢正林负责的事都抓了过来。 政治工作归胡星宇管，他同时还是营党委的一把手，全营官兵的立功受奖，都要经他的手。 谢正林不在营里，他又军政一把抓，他在全营的地位可想而知。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宏伟等人就倒向了胡星宇，那也算是看轻了胡星宇了。 实际上，谢正林去学习了之后，秦宏伟第一次拿着发票去找胡星宇签字，胡星宇就告诉他了，干工作不要这么死板，要灵活一些，回去把发票重新整理一下，再拿过来找他签字。 灵活一些是什么意思，这就见仁见智了。 胡星宇只是把话说到了这一步，并没有明确地指示秦宏伟怎么去做，但是秦宏伟不是傻子，他自己回去琢磨了一下，就对这个所谓的“灵活一些”，有了自己的理解。 然后他就“灵活”地重新“整理”了一下发票，回头又去找胡星宇给他签字了，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多出来的几百块钱，胡星宇一分没要，而是让秦宏伟自己留下了。 秦宏伟知道，自己是理解对了“灵活”二字的意思，但是他头一回在胡星宇这边办这个事，他自然不好意思把这个钱装到自己的兜里。 他坚持要给胡星宇，胡星宇坚决没要，最后胡星宇给他指了个道，说：“这样吧，哪天有空，叫上你们办公室的人，一起吃顿饭吧，你付账就行了。” 然后，这个钱就这么处理掉了。 吃顿饭没把钱花完，剩下了一些，秦宏伟给胡星宇买了两盒烟，胡星宇倒是收下了。 这种事，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而且花样上也是越来越多。 开始的时候，只是多报了一些钱，然后拿来喝酒吃饭，再然后，胡星宇出去请人吃饭，就带着秦宏伟去付账，付完账了再回来找发票报销。 就因为这个，秦宏伟和胡星宇的关系越走越近，越来越亲密。 他也发现，不只是他，有时候胡星宇也带着王小勇或者刘三江出去吃饭，而且，套路都是差不多的。 三个月的时间，他跟着胡星宇吃了不少的饭，也见过了胡星宇的很多老乡同学战友之类的人，当然，他也报了很多发票。 虽然胡星宇从来没有明确地指示他这么做，没有主动要求他去付账，但是，他这么做了，胡星宇也没阻拦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你懂我懂大家懂。 坦白讲，秦宏伟自己经手的钱，不管是多少，胡星宇都没有伸手要过，没有往兜里装过，但是，秦宏伟也知道，这段时间吃饭喝酒的花销，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他自己经手的他有数，还有王小勇和刘三江经手的，他就不太清楚有多少了。 作为一个战士，能跟教导员一起吃吃喝喝，走得很近，对秦宏伟来说，是个很有面子的事情，院子里其他的普通战士，想找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并且，他秦宏伟自己，从中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这样的状况，这样的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想想以前，跟在谢正林后面干了好几年，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好事呢？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谢正林终于还是回来了。 可是，谢正林虽然回来了，秦宏伟的心，却已经贴到胡星宇那边去了，不止是他，王小勇和刘三江也和他是同样的心态。 谢正林回来之后，看到了这三个月的经费开支状况，在办公室里直接就冲刘三江发了一顿火。 然而，刘三江委屈地说，他只是个管账的，他说了又不算，这些活都是教导员让干的，这些东西都是教导员同意了才买的，这些开支，也都是教导员首肯了，他们才做的，营长是领导，教导员也是领导，营长不在家，他也不能不服从教导员的命令啊？ 刘三江是真的委屈还是假的委屈，暂且不说，但是他在谢正林面前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委屈万分。 谢正林当然不会全信了刘三江的话，但是，这些发票都是正儿八将的发票，报销的程序也没有任何问题，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就把这个事捅到上级去，让上级来调查吧？ 从表面上看，都是正常的开支，只不过，这三个月开支的数目，比得上谢正林在营里的时候一年的开支。 可谢正林又没法拿数目说话。 你在的时候管得严，花费少，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也说明你工作干得少。 人家胡星宇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把这个门换了，那个路修了，篮球场重新整理了，有几台办公电脑也换成新的了，你怎么能怪人家花钱花的多呢？ 至于这个门到底值多少钱，那个路到底用了多少水泥沙子，这几台电脑到底是三千块钱买的，还是六千块钱买的，你能说出什么道道来吗？发票都在那摆着呢，大不了你只能说人家买东西买贵了，材料用多了，成本没控制好呗！ 秦宏伟自然知道，谢正林因为这些事，心中不满，但是，谢正林的不满和他的实际得到的好处来比，还是利益重要。 既然这样，该和谁走的近一点，该听谁的话，就一目了然了。 秦宏伟没有想到的，谢正林回来之后，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十分坚决地把萧正阳调到助理办来了，而且还明确地说，以后的发票，要有萧正阳的签字才行。 不管是秦宏伟，还是王小勇和刘三江，他们都明白谢正林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们对萧正阳，就抱着一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希望能把萧正阳排挤出去。 他们也知道，萧正阳有谢正林的支持，但是他们并不担心，因为他们背后也有胡星宇的支持。 从兵龄上，从干龄上，从资格上，胡星宇都比谢正林要老，这两个人就算发生了冲突，他们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更何况，这段时间里，他们跟着胡星宇吃饭喝酒，也见识了胡星宇的人脉关系，知道胡星宇背后也是一定的关系网的，也是可以靠得住的一座大树。 只不过，这次工作组过来，副旅长徐远明给萧正阳捎过来一套郑乾给他的茶具，多多少少还是触动了秦宏伟，让他明白了，萧正阳并不只是依仗着谢正林，而是背后和主任还有一定的深层关系。 即便他并不能确认萧正阳和主任之间到底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他还是收敛了一下自己对待萧正阳的冷漠态度，打算和萧正阳和平相处。 秦宏伟是这样的想法，王小勇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人心隔住肚皮，萧正阳看不到这些。 “老秦，你说教导员昨天催问这个事了？” “是啊，教导员说我们的工作干得太拖拉了，根本就不像干工作的样子。” 萧正阳思忖了一下，道：“不应该啊，我们为什么要换电缆的事，上次刘助理跟副旅长也汇报了，而且副旅长也同意了，当时教导员难道没在场吗？” 秦宏伟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去问问教导员，他知不知道这个事？” 萧正阳怎么会傻到亲自跑过去问胡星宇呢？ 他皱了皱眉头，道：“行了，我也不问了，他要催就催吧，我反正得等副旅长回来再干这个事。” 秦宏伟道：“哎呀，萧助理，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啊！” 萧正阳瞅了秦宏伟一眼，坚定地说道：“拖着，就这么定了！” 秦宏伟还想再说什么，这个时候，刘助理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老萧，今天副旅长和科长不能过来了，你们知道了吧？” 萧正阳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早上交班会的时候，营长和教导员都说了。” 刘助理道：“那行，知道了就行，你们这边的工作，该怎么开展还怎么开展，需要我向领导汇报的的，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萧正阳道：“对了，刘助理，我问你个事呗？” “什么事？” “上次你跟副旅长汇报说，我们要换断电换电缆，然后趁机把清房对象召集过来，然后请副旅长给他们谈谈清房形势的时候，我们教导员在不在场啊？” 刘助理看着萧正阳，想了几秒钟，道：“在啊，他当时还说，副旅长一出面，效果肯定好呢！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萧正阳瞅了秦宏伟一眼，然后笑了笑，对刘助理说：“没事，我就这么一问，我还以为教导员不知道这个事呢。” “知道知道，他当时就在旁边坐着呢。”刘助理又强调了一遍。 明明知道换电缆是有来龙去脉的，也知道换电缆的目的，是为了找那些清房对象过来，然后让徐远明给他们讲讲话，做做工作，现在却私下里催着秦宏伟，同样也是催着萧正阳，尽快把电缆换上，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秦宏伟不傻，萧正阳同样也不傻，就算他不知道胡星宇和秦宏伟这么做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看破并且说破，这叫直率，看破而不说破，这叫城府。 萧正阳不是个直率的人，也算不上是有城府的人。 但是他从围棋里面学到过一个东西，叫做大局观。 攻彼顾我，弃子争先。 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要争取主动，对整个局势有一个全面的判断和控制。 眼前的这个状态，不是和秦宏伟斤斤计较的时候，也不是和胡星宇斤斤计较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他要把当前的工作干好，他只有把工作干好了，谢正林的压力才能小一点，谢正林的压力小了，才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坦白讲，萧正阳现在不知道胡星宇和秦宏伟之间有什么猫腻，但就算他知道了，他暂时也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下去。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就算在这个方面继续纠缠下去，又能达到什么效果呢？ 连谢正林一时半会都没法扭转的局面，他萧正阳难道就能扭转过来？ 当然不可能。 谢正林对萧正阳有他自己的判断和认识，萧正阳对谢正林也有自己的判断和认识，他十分清楚，谢正林所看重的，不是利益，而是身上的责任和自己的前途。 如果该完成的工作任务都没完成，还谈什么责任？又哪来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