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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战后余波 第十章 打人打脸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转眼间已经是太平兴国七年的春节,总算是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只是四方夷人却并未臣服,始终是大宋皇帝太宗皇帝的一块儿心病。

    太宗皇帝把玩着大臣们献上的应和诗句,心中却并不平静。

    北方的契丹人总算是退却了,此番北征可以说是功过相抵,先是势如破竹地攻城掠地,然后又是丢盔弃甲地一败涂地,最后是杨延昭的奇兵奏效,一举破敌,双方罢手言和。总之大家都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兵将却折损了不少,太宗皇帝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次北征损失的人马就在十万以上,军费物资更是所耗甚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太宗皇帝忽然想起了兄长说过的这句话来。

    南方虽然已经平定,然则百夷动辄暴乱,仍需要官兵弹压,西北的吐番虽然等闲不出边境,但是势力却也雄厚,不可等闲视之!北方的契丹立国已经百余年,实力远在各国之上,更是大宋国的心头之患,而西南的边陲小国大理,近来也有些蠢蠢欲动,一个字,烦啊!

    契丹人忙于收拾京城的纷乱局面,因此并没有在和谈中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反而使大宋的北疆又多出一两个州县的地盘儿,两国约定三年内不起刀兵,只是这个约定到底有多大的约束力就很难讲了。

    看着手里面的诗作,太宗皇帝忽然有些作难了。

    “杨延昭啊!朕应当如何对你呢?”太宗皇帝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诗作搁在一旁,暂时不去想它。

    有功不赏,有过不罚,都不是明主所为。身为人君,他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面对众多大臣的非议,却一时下不了狠心。

    论功劳,杨延昭出奇兵袭扰契丹人的后方。令对方不能安心南下。无功而返,又在正面战场上筑沙为城,以区区数万疲兵击退契丹人数十万大军地猛烈进攻,占据了桑干河北岸的大片土地,功劳甚大,按说加官进爵是理所当然。可是,他私命水师北上,并没有经过枢密院的批准,也没有事先报给朝廷,落到了言官的嘴里就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其最大焉!

    总算是太宗皇帝还不是十分的昏庸,知道不能自毁国家柱石,因此只是批准我丁忧而已,他想地非常清楚,反正天波府近在眼前,万一有事,也不过是一纸诏书便能调到身边听用,这其中的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了。

    “皇上,内卫将军有急奏!”内侍总管王继恩突然跑了进来,脑门儿上尽是细密的汗珠儿。

    “呈上来。”太宗皇帝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从小太监的手中借过了奏章。

    太宗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气得拍起了桌子。

    “朕白白地养了一群饭桶!一个大活人居然能弄丢了?那朕的脑袋还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脖子上面吗?”太宗皇帝胡子翘的老高,脸色苍白,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王继恩有些紧张地看着太宗皇帝,心中扑通扑通乱跳。

    内卫将军王性安,同他是本家叔侄关系,若是侄子有了危险,他这个当叔叔的却不能够置之不理。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怕是凭他的面子也难以保全啊!

    “王性安人呢?叫他来见朕——”太宗皇帝吹起了胡子,瞪着眼睛责问道。

    “就在殿外侯旨——”王继恩见太宗皇帝勃然做色,当下也不敢多说。

    太宗皇帝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愤怒的情绪压了下来,镇定了一下后吩咐道,“宣他进来搭话!”

    王性安战战兢兢地进了大殿,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丹墀下,口中连称死罪。

    “事情是怎么生的?”太宗皇帝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王性安看着太宗皇帝冰冷的目光,心底生寒,“臣启万岁,昨夜宫中侍卫并未现异状,到天明时分巡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人犯。臣亲率众侍卫查遍各殿,均未现有人留下的痕迹,侍卫们也都齐全,当时殿中侍候的宫女仍在昏睡中,怀疑是被人用熏香迷倒。”

    “这么说应该是江湖人士所为了?”太宗皇帝皱着眉头问道。

    “臣不敢妄言,不过在现场现了这个东西。”王性安有些胆怯地回答道,然后向旁边的小太监呈上了一块蓝色的玉佩。

    太宗皇帝示意将那玉佩呈了上去,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玉佩很普通,蓝汪汪的佩身上刻着五个篆体字,“无可无不可”。

    “这是什么东西?”太宗皇帝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将玉佩又放了回去,吩咐道,“拿下去好好查验来历,一定要将大理公主给我找回来!要是办砸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王性安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急忙下殿去了。

    太宗皇帝心中异常愤怒,好不容易有个大理公主自己送上门来,正好当作人质,谁知道又被这些饭桶给看丢了,要知道现在大理国内也是一片磨刀霍霍的景象,仿佛就要动兵杀入中原,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大宋软禁大理公主的事情泄漏出去,还不成为对方出兵的借口啊?虽说淮阳王已经去了蜀中置制兵马,可是对方毕竟准备已久,事情究竟如何还很难预测,此时生事,确实也被动。

    现在人居然被从皇宫里面劫走了,这不是公然向大宋国上下挑衅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宗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地扶手,气愤地想道。

    左思右想,大理的事情始终是个祸患,过了一阵子太宗皇帝决定道。“王继恩,准备一下,换便装随朕出宫。”

    “官家,要去哪里?内臣也好安排。”王继恩问道。

    太宗皇帝本来是要说个地方的,可是看到周围几个小太监的耳朵都竖起老高。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问那么多做什么?走到哪里算哪里——”

    “是!”王继恩将头一缩,心道今天皇帝的脾气果然不好,再也不敢多言,赶忙告退,下去安排车驾去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车驾就出了宫。

    说是随便走走,可是车驾很自然地就来到了宰相赵普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太宗皇帝,都喜欢到大臣家中作客,这其中除了和谐君臣关系外。可能更多的是要对大臣地日常举止作一探究,颇有些窥私癖的嫌疑。

    “皇上——”赵府的门官自然是认得皇帝的,眼见皇帝突然来访,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将中门打开,迎了进来。

    赵普的府邸离皇宫很近,不过是一墙之隔而已。后院紧紧地靠着皇宫的菜园子,若非隔着一道高墙,来往起来倒是非常便利。

    “皇上?”迎出来的赵普显得有些惊讶。却没有慌张,这种事情他早就经历的多了,两代皇帝一遇到什么烦心的或是开心的事情,常常都会来自己家里面转转的,就是不知道这一回是为了什么事情了。

    “则平的府邸好像又有新气象啊!”太宗皇帝打量了一下周围,笑着说道。

    “微臣的狗窝怎么能入得了皇上的法眼,也就马马虎虎吧。”赵普谦虚道。

    瑞雪初晴,院子里面倒是非常清爽的样子。花花草草什么的自然是没有了,几枝腊梅倒是开的分外妖娆,给人一种涣然向上的感觉,令人耳目一新。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赵普的后院里,地方倒是够大,一眼望去,好大一片都是白茫茫覆盖着,其间还有几座亭台点缀,干枯的老树旁边有一口枯井。

    眼前此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呐!太宗皇帝的心里面嘀咕道。

    “则平,近来滇南形势有所异动,我当如何应对?”转了两圈后,太宗皇帝问道。

    “陛下何须多虑?”赵普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有淮阳王节制蜀地,数万大军枕戈待旦,那些摆夷人能成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可是骤起刀兵总是令人忧心的。谦儿年级尚轻,主持一地军政已是吃力,若遇到突情况,未免会手忙脚乱,叫朕如何能不担心?”太宗皇帝不是非常乐观,大理地处西南,交通不便,且多为蛮夷所居,中原王朝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统一过这里。

    “皇上说地也是——”赵普心道,若不是因为你想废长立幼,又怎么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派淮阳王入蜀地?如今倒卖弄起父子情深的把戏来了。

    “若是朕有意南取大理,朝中有谁可以为将?”太宗皇帝忽然问道。

    “南取大理?!”赵普显然有些吃惊,诧异地望着皇帝,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想了半天后才说道,“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则平想来,朝中并无可以调遣之将!”

    “怎么会呢?”太宗皇帝也很诧异于赵普这个答案,不由得反问道。

    赵普笑了笑道,“陛下,滇南之地,始于大汉对西南夷地征服。三国时,诸葛南征,又巩固了对其统治,但是随后数百年的乱世,中原动荡,无暇理边,因此到了隋唐之时,对西南边陲的控制已经逐渐丧失了。随着六诏归于南诏,曾经强盛一时,令盛唐也束手无策。然而国终有衰亡,中兴六年,重臣郑氏篡位,此时南诏已然衰落,如中原有一强权,则正可兼并西南,金瓯重圆,但谁都晓得那正是唐朝气息奄奄半死不活之时,连河北都遍布独立的藩镇。怎可能还有余力顾及边疆?”

    太宗皇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唐末的藩镇之乱,确实令整个中原元气大伤。

    赵普见皇帝听得仔细,便接着分析道,“因此。西南地区只能在本地区内部完成政权更替。南诏后期。国内强族林立,举其要者,皆有地有民有兵,一举一动都干系政局。蒙氏既衰,英雄趁时而动,难者,即郑氏买嗣,其既掌国柄改号自立,遂杀蒙氏八百人,又趁中原历五代十国之乱。举兵犯蜀,迭遭失败,以是民心丧尽。其间兴废数度,至段思平得国,改号大理,笼络国人,安抚滇东三十七部。六姓之中除郑氏已灭,其余四姓尽服于段。又废苛政。宽税赋。西南离乱三十载,至此乃得粗安。大理段氏以是得滇的人望,国脉兴盛。”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大理毕竟国小民寡,物产有限,段氏虽然颇得滇的人望,难道也能阻挡得了我大军南下?”太宗皇帝皱着眉头问道。

    “陛下今日何故尽说气话?”赵普笑了起来,“那大理国多是高山大河,行动多有不便,大军出征困难重重。粮草辎重自然难以补充,将士们也无法适应那里的气候的,大汉时地伏波将军马元,不就是死在出征西南夷的路上吗?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呀!况且我朝中并无熟悉山地作战的将领,贸然出兵,恐多不利。”

    “然则段氏一族狼子野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北进中原的意图啊!”太宗皇帝叹了口气,这才将意外拘禁了大理国三公主的事情向赵普说了出来。

    赵普听完后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竟有此事?陛下,这件事情可是做的不高明啊!”

    本来也是,抓了大理公主也无妨,毕竟是私入大宋阴谋不轨,如果以此对大理国提出严正交涉,对方必然无以应对,唯有推卸责任或是认错一途,或者将公主秘密囚禁不使消息外漏也可以,大理国久久不见三公主的消息,必然着急,一定会派人来要,这样也落了下风,可是如今大宋国将其秘密关押也就算了,还被人家从重重守卫地宫殿中给跑掉了,传了出去,人家没有笑话,自己先会觉得脸红,况且会授人以柄,反而使大理国找到了生事地借口,这一回算是栽到家了。

    “陛下,可采取补救措施了么?”赵普问道。

    “派人围捕去了,只是全无头绪,怕是很难了。”太宗皇帝有些烦恼地揉了揉太阳xue道。

    两人在一起又计议了一阵子,始终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

    “看来只好坐等消息了,朕且回宫去了。”太宗皇帝无奈地说道。

    于是赵普将皇帝向外送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太宗皇帝忽然想了起来,对着赵普说了一句在旁人听起来很是奇怪的话,“则平,方才我在后院见到的那口井,原来应该是姓赵吧?”说罢嘿嘿地笑了两声,沉着脸拂袖而去。

    赵普望着太宗皇帝远去的背影,脸上喜忧参半。

    回到府中后,赵普对夫人说道,“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河阳老家了。”

    “怎么了?”夫人有些惊异地问道。

    赵普笑着说道,“今日皇帝总算是看见他家的那口井了,想来离我去相已经指日可待。”

    “老爷你就不怕惹怒了皇帝?”夫人有些担心地问道。

    “皇上的度量还没有那么小,况且我当时又不是霸占他家的菜园子,只不过是用咱家的土地换他家的菜地而已,顶多让他郁闷两天,却能遂了我隐居的心思。”赵普自信地回答道。

    夫人看着赵普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着实有些猜不透了,只得叹息道,“实在是不明白你们男人家的心思了,好好的宰相为什么不做了呢?”

    “激流勇退,方才能够保全自己,如今的皇帝,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晋王了。”赵普摇了摇头,深深地叹息道。

    果然不出三日,太宗皇帝就寻了个由头,罢免了赵普的昭文殿大学士,算是去了宰相之位,又过得几日,便将他送回河阳老家了,从此一代名相再也没有回到京师。

    追捕大理公主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谢礼地秘门高手不负所托,终于在长江北岸将其重新擒获。原来将其救走的人正是段氏一族中的高手,天龙寺无可大师地亲传大弟子。

    得到消息后的太宗皇帝颇有一些犹豫,惹毛了这些江湖高手,要比图谋一个小国家更加伤脑筋,究竟应该怎么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如今又有一些为难了。这事情本来并不光彩,满朝大臣虽然不乏饱学智谋之士,但是可以同自己推心置腹商量坏主意的并没有几个,他不由得有些怀念起刚刚被自己罢了相的赵普赵则平来。

    可是想了又想,终究觉得不能再次将赵普召回,此人嚣张跋扈,不但卖官爵广收田产,更连皇帝也不放在眼中,自己的菜园子一时没有看住都变成了他家的后花园,这一次自己若是再向他服软,还不让他反了天啊?

    “打人不打脸,朕的颜面都叫他给败尽了!再起用他?不行,决计不行!”太宗摇了摇头,终究打消了这个看似荒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