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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党争

    当日晚间。

    ‘阮大铖都只有跟的份儿?!’听了亲兵的禀报,罗虎对来者的身份已然确定了八九分。

    客厅里。

    “瑶草兄,这便是震山老弟,写得一手好词曲。”阮大铖还是老样子,私好永远摆在公事之上。

    “果然是他!”罗虎心头一颤,躬身一礼:“见过马相。”

    罗虎边施礼,边观察眼前这位瘦得跟竹竿似的弘光朝第一权臣。四海鼎沸乱民如潮中,江南一隅却能风景独好,此人可谓功莫大焉。

    罗虎对此君的第一印象,唯有一个真字。如果说,钱谦益的虚伪,能假到你明知他在猩猩作态,还不由自主为其风度气宇所折服,那么马士英的真,就能真到那怕他想欲置你于死地,你对其也生不出多少怨恨的程度。

    “震山,你把几十个花魁往孔庙里一带,可算是挖了那些腐儒的祖坟了,礼部、大理寺、刑部、通政司,告你的状子有几丈厚。”阮大铖大大咧咧的咋呼道:“可偏偏你住的地方却风平浪静,连张揭贴也看不到,当真叫人好生费解。”揭贴者,大字报也,于江南风行已非一日,想当年,阮大铖就是被一张空xue来风的‘留都防乱揭’搞得声名狼籍,至今提起仍是谈虎色变。

    罗虎拍拍腰间的佩刀,篾笑道:“有什么好费解的。这便是做贼的好处了,秀才安敢与‘流贼’理论!”

    “天启年间几次政潮,江南仕林都是首当其冲,虽然赢得了天下民望,却也折尽了其中栋梁,这些年于气节风气上,确是一日不如一日。”马士英以婉惜的口吻稍做点评。

    宾主落座,仆役奉茶。

    马士英呷了一口清茶,看似很随意的问道:“贵主上就这么着急要与我朝达成联盟,竟要罗将军如此煞费苦心。”

    “时间,我朝需要时间。东虏实力扰存,一旦达到新的平衡,北方的战线就会重新稳定下来。此后东虏必然采取西防南攻的战略。以贵朝军队的力量,能不能独自挡住了全力而下的东虏大军?阁老心里应该有数,一旦言之不预,阁老怕是就要效法陆秀夫于后了。”罗虎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江南半壁若果真落入的清廷手中,大顺朝无非是处境艰难些,而南明却得直接退出历史舞台。

    “仅以当前时势论,与西安联手,对我朝确是上策!只是金陵满朝文武皆对前事不能释怀,这又当如何是好?”马士英捋起一小撮胡须,扔下了讨价还价的第一颗筹码,南明与顺朝的所谓君父之仇。

    “早已时过近迁,又何必旧事重提。金陵衮衮诸公时下最关心怕还是自家的富贵荣华,所谓耿耿于怀,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门面。只要有心,找个过得去的说法还不容易。”

    “旁人都还好说!唯独坐镇扬州史宪之,他是正人君子,手里又有兵马的……”说到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十岁的好友时,马士英满腔的无可奈何:“就怕金陵这边发了明旨,扬州那边给你来个大义相驳,拒不奉诏,到时朝廷可就彻底做蜡了。”

    与几起几落的马士英相比,史可法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从其踏足官场那一天,崇祯皇帝就是把他当成未来的秉国重臣来培养的,投桃报李,史可法对崇祯个人的忠诚自是远超旁人。

    “联盟之事一有了眉目,我就去扬州。”罗虎不动声色的把重担接了过来:“我相信宪之大人虽然昧于忠耿,眼下犯了点糊涂,却绝非那种食古不化,不识民族大义之徒。,

    马士英抚掌大笑:“那便甚好,将军如能说服宪之,他与我联手推动两朝结盟,纵使朝议纷纷,也不在话下。”转瞬间,眉间又皱做一团:“可虑者,唯有川中的张献忠,此僚已拥兵百万,要是以重兵压江而下,江南就会陷入两面受敌的窘境,就是贵朝有心直接出兵来救,怕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压江而下!”罗虎细一嚼咀,不禁笑出声来:“马相担心会拥重兵压江而下的,哪里是CD张献忠,分明是武昌的左良玉嘛!”这一点上,他倒是很理解马士英的苦衷,左良玉飞扬跋扈,不听调遣,可名义上总还是明军的一支,以马士英的身份,只能隐隐点出,说透了可就是大事。

    话说回来,顺军的军力虽强,可对付左良玉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那就是一群地道的疯狗,逼急了他就给你到处流窜,顺军总不能学当年的明朝那般四面张网,十省会剿吧。

    马士英微笑不语,一旁的阮大铖很有眼色的接了上来:“左靖南虽形同藩镇,可朝廷若想找他岔子原本也不难,别的不说,单把左某手下的几员大将升上一升,就够左军乱上好一阵的。”口中一叹:“只是朝中很有些jian佞为左某张目,又多方维护,才让他嚣张到了今日。

    罗虎眼中精芒闪现,阮大铖这话明显是冲着东林党去的。看来这才是今天的戏rou。什么时候也不忘党争,这才是马士英的本色。’

    下一刻,罗虎拍案而起:“圆海兄所言极是,今日的东林早已变质,朋比为jian,把持清议,卖官鬻爵,勾结军阀,确已是沦为了jian佞一流。若两位有心为江南除此大害,罗某定当竭力相助。”平心而论,就罗虎给东林罗例这些罪名,同样也可以照套马士英一党的头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罗虎表态了,而且异常鲜明。

    “如此说来,罗将军当真愿意相助我等!”马士英目光如电,象是要看透罗虎的五脏六腑。当前形势下,罗虎所代表的顺朝对于南明朝野的分量不言而喻,有了罗虎的配合,再加上马党自身的力量,只要cao作上不出大的纰漏,这场针对东林党争的胜利已无悬念。

    客人刚走,龚鼎孽就从屏风后面怵心怵脚的溜了出来。

    “伯爷,是不是等东林党被马党压得喘不过气,咱们反手一击扶东林一把。”在袭鼎孽想来,自己的谋划是再高明不过了。既可借此插足南明政坛,又可以让南明的内耗持续下去,以便日后从中渔利。

    “老龚,这次你可想差了。”罗虎洒然一笑:“这回咱们要全力配合马士英,彻底整垮东林,至少要东林打回到学术组织的原型。江南要想安稳下来,要想有点抵抗清军的力量,金陵城里就只能的一股政治势力,马士英好歹是个治世能臣,在他与一群只会空淡的书生之间,你让我怎么选?”

    其实罗虎做出这样的选择,还有不便出口的一个原因。历史上清军南下后的,东林诸生降之唯恐不及,而马士英却能格守民族气节,辗转抗清,为清军所俘后,痛骂不降,被剥皮实草,死得极其壮烈。

    那边,走出旧凉国公府阮大铖、马士英也在私下密语。

    “瑶草兄!我总觉其中有诈。”阮大铖很是困惑的道:“罗虎就不怕江南一致,大明复兴,日后再来一个洪武北伐。”

    “他怕什么。”马士英苦笑不已,向天虚指:“就咱们上面那位,能做个‘宋高宗’,我等就该谢神还愿了。”又自嘲道“再说我也就是个守户之犬,做不来北伐中原那等惊天动天的大事。咱们啊,就这么拖着,能把这大明国祚再拖上几年,就拖上几年。大明养士三百年,总得有人来做这些事情!”说到后来,马士英的那口黔音已是细不可闻,有如呢喃自语,步履蹒珊间,好似负了千斤重担。

    上轿之前,马士英突然来了一句:“媚香楼还让锦衣卫封着了。”

    “媚香楼?“阮大铖被问得一愣:“还封着了。宫里的人吃了大亏,又不敢去报复罗虎,就只能对着房子撒撒气了。”

    “解封了吧。还有,让宫里的人,连同上面也都收敛着些。”之前的萧索不见了,马士英眉宇间尽是舍我其谁的霸气:“你跟上面的亲近,这话你去传给上面听。”

    “这个……”阮大铖吱唔吱唔的,半天没敢答话。将当年秦淮河上最出色的几朵名花统统收入自己后宫,可是弘光帝朱由崧早年许下的宏图大愿,李香君只是一个开始,就连那些已经做了别人小妾的,那些已经遁入空门的,朱由崧都没有打算放过,这话岂是那么好带的?

    “什么这个,那个的。”从马士英嘴里吐出的已经不是字句音符,而是一阵阵寒意袭人的阴风:“都什么时节了,还闹这种笑话,也不怕寒了天下人心,你告诉他,朱家的藩王多着了,这南都城里就还有好几位,不愁没人顶他的位置!”

    再看阮大铖已被吓得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次日一早,罗虎接了一份贴子,打开一看,却是钱谦益请他过府晚宴。

    “告诉你家老爷,我一准赴宴。”罗虎对来人笑道:“我正想见识见识东林才俊。”

    什么见识东林才俊,是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