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 千里姻缘
“儿啊,你又何必如此呢?祝家二妹也不是普通人家,要是普通人家,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给点聘礼,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情愿嫁过来的。但是她既然也是在圣人学中学着道法。你是军职,地位总是差一点。我们多次打听过去许下聘礼,人家家里说了,二妹的婚事他们做不了主,如果不是二妹,别的女儿自然十分愿意厚礼下嫁。”孟母心疼的看着儿子,老管家暴露消息自然瞒不过他,儿子的神奇,做娘的还不知道吗。 “不过这也不全算是坏事。你看,祝家的回信很清楚,她还没嫁人。只要有个什么机会,你们也都算有身份地位的人,门当户对啊!要不,你向圣人多讨来假期,在这个火船上多往来几趟,兴许就能遇上呢!”母亲为了儿子开心,绞尽脑汁编来好话。 他爹重重的放下茶碗:“你就说些没边的话。那都是唱戏的戏本里才会出的事。这么多年了,只听见人说,真的发生的一件也没有。强儿啊,你说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别的女子要不到,非要她。她这没影没谱的,哪里和眼前有的自在哟。你这过了年,就要二十七了,别人的孩子都快成人了,你连媳妇都没有。你是要气死爹嘛!你只要一句话,明天,明天就能给你七八个好人家的女子,随便你选!后天就能拜堂成亲!” 孟强的嘴张了几下,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看劝说失败,孟母给孟父使了一个颜色,二人便有默契的出去了。不多时,孟强的弟弟带着自己儿子进来了。 “阿兄,爷娘让我陪你说会话。嘿嘿!”孟强的弟弟孟健二十二了,在孟强当差以前,孟家很穷,没有女子愿意嫁过来。孟健十七岁也没讨上媳妇。自从孟强当差之后,来问门的媒婆踏破了门槛,见孟强不肯松口,只得打起了孟健的主意,他后来娶了一个茶商的女儿,自己也算荆州城内第一大茶庄的半个东家,过上了甩手掌柜的富二代生活。他的媳妇不仅家里有钱,姿色也不错。婚后两年就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也算是给孟家另一个希望。 孟强看着小孩胖乎乎的笑脸,自家兄弟憨厚的笑容。心中不知为何,忽然也变得更安定。二人聊了许久,十分开心。 过了三天,孟强终于是没有提他远航的事,家人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他答道:“此次过年恐怕都不会有空。但我一得空,必定赶回来一趟。”家人只当他是公务繁忙,自然是捎带了一堆家乡土产给他上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画和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坐在火船的客舱内,有说有笑。倘若在别处,也算是稀罕事一件。但在火船上,往来人员多为年轻的官员,学者。自从圣人当年推行的新政以来,新兴产业和教育,造就了一大批社会的新群体。独身出行的女子,也变得很常见。尤其是善水教的女冠,更是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一县一州内,名声第一名媛不再是青楼花魁,也不再是官妓,而是善水教内的女冠。与前两者不同,善水教女冠不仅常抛头露面,更是可以婚嫁,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也算是蹭到了圣人教化,无上大道。因此不仅不再是一件艳事,更是一件好事。各地的高门大家,见到江湖上走动的女冠,往往也是多有赠仪,结下善缘。 这两名女冠也不例外,只是另一名女子对陈画略有不安道:“我这番装作女冠,不会有什么不妥吗?” 陈画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妥的,圣人说了,人人都可求大道。不管你是不是道门中人。jiejie你这一番打扮,大可以说是道门的在家居士,就说是在本高道门下的,绝无问题。相信我,女冠的打扮,今后肯定会很流行哦!” 陈画说着,得意的原地转圈。她们身上所穿,竟然和后世民国女子的上衣下裙的打扮相仿,显得干练而素雅。只是头上的发髻,仍然是少女打扮。一时间,不少在旁斜眼偷看的人,都不由得呆住,骗取了不知多少口水。 那女子便笑道:“你已经嫁过去,竟然还在外面扮作在室女疯跑,若是惹来登徒子,怎么向马达交代!” “我家马达,才不会这么小心眼。谁让他最近忙的昏天黑地,不来陪我,我就只好陪我最好的jiejie回家省省亲咯!” “真羡慕你和你家马达。”那女子嘴上赞道,眼角又浮起一片哀怨。 “jiejie,不如你也出家算了啊?我们善水教可是很欢迎你这样的才女的!而且,结婚以后也不用伺候公婆!现在我们教内的女冠,行情可是好的很,绝对不愁嫁的啦!”陈画眼睛一亮,又不遗余力的开始劝说她入教。只是她依然摇了摇头。 船舷外的江水滔滔,随着航线开通,长江两岸的商旅一年比一年繁华,女子的思绪便再次回到了家乡,她藏在心底谁也没有告诉的秘密。 那一年,圣人下诏开办稷下学宫,消息传来,她随着爷娘在官府门口看那个教坊司的宣传,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故事顿时深深的印在了她心里。她不假思索的对爷娘说:“耶耶,我要上学!”那一年,她十五岁,拒绝了媒婆的说媒,她换上男儿衣装,参加了郡学的考试,那时候虽然学宫招收女子,报名的人却寥寥无几。录取之后,太守亲自上门道贺,安排了军士送她娘和她一路到扬州,在哪里换上火船北上济南郡。 她忘不了,那一年,火船遇到的那个目光清澈,面貌俊朗的男孩。他比她大不少,和一群同样明显是应征入伍的年轻人在一起。当时他受到了欺辱,被打的鼻青脸肿,她把绣有自己名字的手绢递给他,叮嘱他擦干鼻子下的血迹。那个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像那样的看着她,只让她脸红心跳,让她焦虑莫名。这么多年来,那双眼睛一直在她心里,仿佛要看穿了她的梦境。 祝二妹啊祝二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啊!过去那么多年,那个从军的少年,说不定已经在那个天涯海角娶妻生子了。你到底在等什么,家乡那个年少有为的军官都来说过多少次了,她究竟是为什么不情不愿呢? 她把眼光投向辽阔的江面,正好驶来另一个方向的火船,船舷上有没有和她一样的人呢?她看到一个军官模样的青年,也在朝这边看。然后他们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彼此了。 她在舷窗上用力挥手,他就是那个人。她认出他来了,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她想开口,发出的只是这样的声音:“是你吗?是你吗?” 那个人也挥手,大声回应:“是我,就是我啊!祝二妹,是我啊!我就是孟家大郎孟强啊!” 船速很快,他们不得不从都往船尾的方向跑,船上的乘客纷纷朝他们投来诧异的眼神,他们却浑然不顾,直到彼此在船尾目送对方,渐渐的消失在江面上。 陈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祝二妹身后,幽幽叹道:“哎呀,这下我真的要嫉妒死你了,祝二妹?原来你的闺名是祝二妹啊!” 祝二妹转身抱住她,哭成了泪人儿:“我真傻,真的好傻。我哪里想得到他就是那个人啊!” “不,这一切都冥冥中注定好的啊,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陈画喃喃回应。江面上的船影越来越小,只剩下悠扬的汽笛声在天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