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县城一日（3）犯妇

    左光先看阿继请教自己，立刻来了精神，“所谓好货就一条识字，如果眼前这女的识字的话，开价起码五十两银子。”

    阿继吐了吐舌头，“五十两银子！买这样的使女回去干吗？当小妾啊。”

    左光先轻蔑地瞥了阿继一眼，“初见才子，你傻啊，当然是窑子里买啊，识字的回去调教一下会弹个琴，唱个曲的，即使这般姿色一夜的价格怎么着不得十两八两银子啊，红个三年，你算算老鸨得赚多少？！不识字的去了窑子里，也就是下等货色，一夜顶多五六钱银子吧。”

    阿继只觉得好玩，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大学问，“你不去当龟奴真是桐城风月界一大损失。”

    左光先嘿嘿笑着，也不计较，“你看，楼下那一圈人。”阿继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只见有几桌坐着的人都差不多打扮，老老小小都有，左光先道：“他们都是县里窑子派来的。这个地方按规矩不给女人进来，所以老鸨们就雇佣他们来买人，这些掮客经年累月，对货色拿捏得很准。你瞧瞧他们眼尾都不朝台上看看，就说明这样的货色不值钱。”

    果然，场面冷清，一声锣响，黑脸商人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得第一个女子，周遭的客官纷纷向他恭贺。

    左光先撇撇嘴，“一看就是个行商，没见过世面，这样的货色在去年一次赌卖中只卖出一十三两银子。唉，阿继，阿继，你瞧，是谁。”

    左光先仿佛发现了什么，叫了起来，阿继顺着他的手又望过去，只见在北楼一个窗户里面竟然坐着阮大钦。左光先笑着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又碰到这厮。”

    阿继给左光先倒上点茶，“得，大公子，今日少惹点麻烦，不然日后我就不陪你来这种破地方了。”

    左光先眯上眼睛看着对面，脸上浮现起一阵坏笑，“放心，今日不惹麻烦。”

    下面很快就买卖了十几名男女，都是乡下促使的男女，场中气氛一直不够热烈。左光先摇摇头，“这蠢黄三，只知道宝物沉底的老套招数，如何能卖出好价钱，要是我，肯定最好的货色一开始就上，把众人瘾头吊起来，就算垃圾货也可以卖高几两。”

    阿继笑道：“你厉害，竟然连牙行的买卖都能做，不请你做活计实在可惜。”

    左光先一脸得意，“那是，”但随即回过味来，“咄，你小子骂人。”

    台下众人也有些不满，一位龟奴桌上的男人喊着，“黄三，别净是这种乡下娘们，来点爷看得上眼的。”

    正啰嗦着，下面一个少女上台，只见这位十四五岁，摸样还有几分姿色，到了台中，黄景陪着笑道：“诸位莫急，这不就来了吗？正经扬州瘦马，今年才十三岁，又识字又通音律，还是个雏儿，作价六十两！”还别说，小女子面黄肌瘦，倒真有几分瘦马行色。

    饿了半天，刚有一个差不多的姿色上来，下面的叫价顿时活跃起来，价格迅速攀升到了九十两银子，过了这个坎，场中大多数人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两个人在争夺。左光先介绍道：“你看那个胖子就是时雨姑娘所在凤鸾楼的，对手那个是清妍坊的。”这厮不愧是闲汉中的学子，学子中的闲汉。

    双方又比拼了几个价位，最后凤鸾楼的胖子以九十六两的价格买下了这匹瘦马。左光先一撇嘴，“亏了，这又不是真正的扬州瘦马，顶多就是个淮安或者凤阳府的。瘦马大多是从小养在家里，教会琴棋书画，长大了不是卖与富人为妾，就是卖到烟花柳巷里做粉头花魁，怎么都得白皙点吧，哪里是这等货色。你瞧这位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故意饿出来的。真正上等瘦马那得天生飞燕的身段，小蛮的腰。”

    阿继顶起大拇哥，“连这都知道？牛逼！”

    接着又卖了几名号称扬州瘦马的女子，左光先连连摇头。不过相比之前没有好货色，这些中等货都卖到了一百两附近。阿继打趣道：“看来黄三渐入佳境的卖法也不错。”

    赌卖已经进行了一多半，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货色。看阿继有些无趣的样子，左光先道：“别急，这才到哪，好货色是要沉底的。”

    果然到了午时将近，帘儿一挽，从门里走出一位袅娜女子，只见她金莲碎步，低眉顺目，走到台中也不抬头，黄景过来把她下巴一抬，“咦”在场的人眼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女子大约双十年华，瓜子脸，面容虽然苍白但掩饰不了那股清丽的气质。

    黄景叫道：“大家快看啊，太平府世家赵氏妇，因赵家坐罪抄没入教坊，年轻貌美，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样的货色今日可不多啊，起价六十两银子。”

    阿继看看台上女子，叹道：“就因为是世家之妇，便要六十两银子？”

    “官宦家妇当然值钱。”左光先道，“这些官宦家世的女子可是香饽饽，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风光无限。但都是大户人家出身，气质风华绝不是乡野农妇可比，如今落难，谁不想领一个回家暖床捂被？而且睡一个官宦家女，心中总有一种恶趣可以满足。你看着此女价钱必过百两。”说完突然想起阿继现在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连忙看看阿继，谁知道阿继却波澜不惊。

    这个女人一上台，窑子那桌的人便收了兴趣，显然犯妇不是他们口味。楼上的商人和一些乡野地主们来了兴致，价格迅速地抬到了一百两以上。一位看上去像富商的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以一百二十二两买下了犯妇，这已经是今日全场最高价钱。

    又卖了几名犯妇，姿色年纪都不占优势，但也都以八九十两的价格成交。阿继叹了口气，昔日官宦家中眷，而今台上奴婢人。在这个时代，即使成为官宦人家也是逆水行船，不进则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