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旧人聚
阳雄夫妻以及乔峰进得林来,只见杏林中数十乞丐分散,围成一个大圈。圈中三名老乞丐正与风波恶、包不同、公冶乾捉对恶斗;慕容复风轻云淡,玉立一旁,却并未出手。 慕容复耳朵微动,已听得有人走进林中,当下侧头望去,见到阳雄,登时心中剧震。就如一个饱经**的弱稚少女,见到那曾经破了自己身子的恶汉一般。他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心中疑惑:“这妖人怎的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恩…是了,定是阿朱那小妮子的易容之术!他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众丐见乔峰前来,登时精神大震,纷纷上前见礼。本来悬着的心,也踏实下来。 乔峰见场中三对均是公平比斗,是以并不插手。他见慕容复不经意间露出怯意,转念就明白:“慕容公子定是被大哥治得惨了。他上门找我,当然不会惧怕我。” 阿朱缩在阳雄身后,只从他肩下探出一颗俏丽的脑袋张望。她还是不愿与慕容复正面相对。 场中兀自恶斗不休,风波恶昨日被阳雄吸了内力,功力大损,率先败下阵来。被长臂叟陈长老使用通臂拳中的一招“灵猿献果”,以双手掌背反拍中胸膛。登时仰天就倒,大口呕血。 陈长老跨上一步,正要结果了他。却听乔峰喝道:“住手!” 慕容复盯了一眼阳雄,抢上扶起,一颗丹药喂入风波恶嘴中。冷冷道:“乔帮主,这就是贵帮的待客之道么?” 乔峰不答,问陈长老道:“因何而起打斗?” 陈长老道:“他几人拜庄,虽持了名帖,但个个嚣张之极,神情傲慢,言语无状。不多时,便因马副帮主之死一事与我等起了口角,是以公平一战,以武决胜。” 乔峰点点头,念着大哥与慕容复不对付,于是拱手道:“怎样的待客之道,取决于贵方怎样的做客之道。” 慕容复为之语塞,道:“你….” 阳雄看着慕容复就不爽,而且此处即将有大变发生,若再多了慕容一系,变数又增加不少,自己实无把握控制局面。于是厉声道:“你什么你?给你十息时间,退出此间。否则,我将向乔二弟借一借地盘,兑现给阿朱阿碧第二次饶你的承诺。” 慕容复脸现苦涩,对上其他高手他不惧,但阳雄这种毫无高手风范的做法,他却是领教了的。如他出手,虽然会再次饶过自己,但那必将极尽折辱之能事,定让自己颜面扫之地。而且还是颜面扫茅房之地。他前日听阿朱说起过,阳雄对付鸠摩智之时,一指点得他大口吐屎。若自己被他使用那招,在如此多人面前那样,真比死一百次还难受! 经过昨晚之事,慕容复的心智更进一层,收起了原来那心高气傲的脾性,决定隐忍以谋大事。当下一言不发,扶起风波恶就向外走去。 公冶乾与包不同二人见状,招式一紧,逼退对手,反跃而退。使钢杖的奚长老与使铁锏的宋长老也不追出,任他们去了。 丐帮四长老见乔峰在此,放走几人,实是因为心中震惊。均想:“那人是谁?竟然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堂堂姑苏慕容,屁也不敢放一个就灰溜溜的走了!而且他还称呼帮主为乔二弟!今日之事,变数大矣。” 乔峰拉着阳雄的手,向四长老一一引见,说是自己的结拜大哥。 不多时,全冠清带领五六十名丐帮子弟入得林来,以“马副帮主之仇”逼问乔峰。乔峰才知帮中已生内乱,当即拿住全冠清,说服四长老。命大义分舵救出被困的执法长老与传功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 阳雄冷眼旁观,并不参与。 待得白世镜请出法刀,要治四大长老的叛帮之罪时,乔峰以法刀自插肩头。以“帮主代受,自流鲜血,洗人之罪”的规矩,换回了四大长老之命。阳雄仍是不言不语,坐在一旁如一尊菩萨一般。 其后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单正、马夫人、智光大师相继到来。点明乔峰身世,揭开了那尘封三十年的雁门关惨案。 乔峰自是心中大恸,霎时间百感俱至,一股被天地遗弃的悲怆凄凉之感涌上心头。 此时徐长老道:“多谢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使大伙有如身历其境。这一封书信……” 他扬了扬手中那信,续道:“是那位带头大侠写给汪帮主的,书中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乔帮主,你不妨自己过一过目。”说着便将书信递将过去。 智光道:“先让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说着将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说道:“不错,果然是带头大哥的手迹。”说着左手手指微一用劲,将信尾名撕了下来,放入口中舌头一卷,已吞入肚中。 乔峰万万料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会使这狡狯会俩,一声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中了他xue道。右手立时将信抢过,但终于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乔峰又是一掌,拍开了他xue道,怒道:“你……你干什么?” 智光微微一笑,说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姓名,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预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阳雄听到此处,豁然睁开眼睛,精光爆射,站了起来,朗声道:“二弟,放下他先。” 乔峰见是兄长发话,哼了一声,放开智光。 阳雄走上前去,说道:“将这信给我看看。” 徐长老喝道:“你是何人?也来管我丐帮之事!” 阳雄道:“我乃乔峰兄长,有我在此,岂容尔等欺我乔二弟性情耿直,头脑愚笨么?” 众皆愕然,此人大言炎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乔峰头脑愚笨,这世上还有聪明人么?但见乔峰神色,他乃乔峰兄长一说自是不虚。 乔峰孤立无援,遭逢如此大变之下心智俱失,此时见大哥插了进了,就如溺水之人见到一艘艨艟巨舰一般。 阳雄看了看信,对智光说道:“大师真的将人小瞧了,你将那带头大哥署名撕去,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智光道:“施主因何如此说?” 阳雄道:“具你所说,不难推断,带头大哥不就是当今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么?” 智光、单正、徐长老均是一惊。 乔峰道:“大哥,你确定是他?”但见众人神色,已知大哥推断定然无错。 众人惊异之色转瞬即逝,智光道:“无凭无据,张口胡言!” 阳雄笑道:“好,大师,我来问你。你所说你们那批去截杀的武人,乃是为了什么?” 智光道:“老衲不是已经说了吗?那是去雁门关外,阻止契丹武士,到少林寺盗取武功秘籍。” 阳雄强调道:“到少林寺?” 智光道:“不错。” 阳雄道:“你们一共二十一人对不对。” 智光道:“正是!” 阳雄道:“我听你已将其他二十人的身份说出,无一是少林寺的。若那带头大哥也不是少林寺的,那么就无一是少林寺的了。难道他少林久居第一大派,作为事件正主儿,却不懂武林规矩而置身事外,尽让武林同道去流血么?”阳雄说道后来,已是声色俱厉,微微用上了狮吼功。 众人一听,均觉有理。 智光为之语塞,道:“这…..,即使带头大哥是少林寺的,那你又为何错指玄慈方丈?” 阳雄笑道:“错指?休要狡辩!你说了,带头大哥年纪比你小几岁,请问大师今年贵庚?” 智光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阳雄继续道:“他当时就武功卓绝,地位尊崇;后他又托玄苦成为我二弟的授业恩师;再后来我二弟接任帮主之前,他还写这封信给汪帮主,可见他三十年来一直保持着武林的地位;又与汪帮主相交莫逆。这些条件,玄慈方丈都符合!” 智光仍旧狡辩,说道:“那也不是一定就是玄慈方丈啊!” 阳雄道:“那你倒是举几个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出来。” 智光脸现难色,嗫嚅道:“这!” 乔峰咆哮道:“玄慈方丈,带头大哥!” 阳雄道:“二弟,我虽为你推断出带头大哥乃是玄慈方丈,但他不过是误杀你父你母,数十年来心中愧疚,才会如此补偿于你,确也值得谅解。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听得讯息,自是倾力以赴,义不容辞。其后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实是情由可原。而真正的凶兽,你真正的仇人,却是另有他人!” 智光大师、谭公谭婆等听阳雄如此说,都微微颔首,认为阳雄说道极有道理。 乔峰道:“何人?” 阳雄道:“假传信息之人,才是真正的元凶巨恶,即使杀他一百遍也不够。” 乔峰道:“正是如此!”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是难加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诲盗’,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 说这话的,正是马大元的遗孀马夫人。这几句话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直指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便是乔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掩没他是契丹人的证据。 阳雄循声望去,瞧着这个全身缟素,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心道:“就算你不说话,本侯今日也定是放不过你的。如你这种***,正该被千人骑死,万人压死,乱棍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