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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第一章 夜色

    【序】

    她赤着脚,裸露着洁白纤细的脚踝,背影单薄如秋叶,无端透着萧瑟。

    我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神情淡漠如风,明媚的年轻面容上,是如同死水般的波澜不惊。

    不过很快,她就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对我说:“meimei,你来啦。”

    是啊,我的jiejie,伊落雨。

    【壹】

    她从长长的梦魇中醒来。

    梦里是一片诡异的暗紫色,依稀是华丽至极的天鹅绒质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让这片暗紫轻轻荡漾波浪似的纹样。

    她置身其上,如在水中。

    可是没有光亮,它被挡在暗紫之外。她拼命伸长了手去碰触,一点点,缓慢接近它的缝隙。

    快要成功了。

    突然,一只手将她拖离,她拼尽全力挣扎却无可奈何。

    依稀听见自己垂死般的哀鸣。

    那只手的主人扭过她的头,迫她正视自己。

    她看见了那张脸。

    那张愤怒的,扭曲的,但同时也是熟悉的,英俊的,男人的脸!

    猛然惊醒过来,一抹额头,全都是冷汗。

    伊落雨勉强定了定神,披衣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毫无阻碍地洒落,一阵风过,一旁用来糊窗户的破报纸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犹如鬼哭。

    放眼四周,家徒四壁,逼仄的空间里唯一的摆设便是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余下的空间至多用来摆张椅子。

    很难想象,这个繁华的都市还有这样阴暗破败的角落。

    可是伊落雨已经很满意了。

    上次她和meimei搬出去的甚至没有窗户。

    那还是三月前,最热的时节,她们窝在小小的地下室,空气滞涩得仿佛不曾流通,闷热而潮湿。高高的小窗户不过是摆设,根本不能打开。

    那地方住久了连牙刷都会长霉斑。

    想来这地方也住了三月,是时候搬家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找房子,想要尽可能廉价的,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常人看来普普通通的价格,她们都无力承担。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的啜泣声。

    伊落雨慌忙回身去看,轻声将meimei从噩梦中唤醒。没一会儿,伊夏薇睁开眼睛,哑声说:“姐,我又梦到他们从楼顶上跳下去的样子。”

    月光如水,她看着肮脏的天花板:“他们躺在地上,好多血啊…我在想,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呢?怎么整个世界都是红的呢……”她终于不堪忍受般闭上眼睛,声音逐渐颤抖起来。

    “没一个人打救护车,所有记者围在他们旁边,一直拍……闪光灯那么刺眼,周围乱哄哄的……我拼命想挤进去,可是怎么也进不去……”伊夏薇慢慢捂住眼睛,脸上是梦魇一般挣扎的表情,“血腥味,好浓啊……但我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到……我竟然看不到他们最后一面……”

    她身体逐渐蜷成一团,背对着伊落雨转过了身。

    伊落雨伸出手,似乎要安慰她,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默了一会,伊夏薇转过头:“姐,房子你找到了吗?”

    伊落雨摇了摇头。

    她们对视着,彼此清晰可见眼中的凄惶和绝望。

    第二天还是要照样早起去上班。

    伊落雨不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于是只能做一些洗碗之类的杂工,收入十分微薄。但经过几年,手上已有了一层厚厚的茧。

    她不知道这种生活会持续多久。也许到老到死,也许被那人找到继续梦魇一般的生活,直到他终于厌倦这种游戏将她一脚踢开。

    中午短短的休息时间里伊落雨依然忙碌。

    太阳较之前好些,但正午也并不好过,大部分人不会选择外出。

    而她还要跑中介,五花八门的招租信息里她只看价格,只是也并不轻松。

    与此同时,她寒酸的衣着与疲倦的神态总是频频引得旁人的异样眼光,或许还有她与贫苦生活并不相符的美貌。

    仍旧一无所获。

    伊落雨站在烈日下的路口久久伫立,茫然的看着交通灯不停变换闪烁。

    她已进麻木的神经里不会有难过绝望这样的词。她只是觉得疲倦,排山倒海一样的疲倦,几乎要将她单薄的支撑击垮。

    午休时间快过了,这仅有的放空也是奢侈。

    伊落雨机械地抬腿,空荡荡的路口几无车辆。而眼前的一切都在高温蒸腾下变成几分扭曲的影像。

    世界似乎充斥着彩色的光影,耳边那些杂音莫名刺耳,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尖利地狂笑或者痛哭,直令她恶心欲呕。

    彩色的光影里,她似乎看见他向她走来。只是并非他一贯的步态,而是优雅的,漫不经心的,如慵懒的狐。

    在眼前忽明忽暗的光影里,那人的身形太过虚幻,她疑心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伊落雨无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终于脚步一软,沉入黑暗。

    …

    ……

    伊落雨再次睁开眼时仿佛闻到了花香。

    非常清淡的,依稀是栀子花的味道。

    周围的一切都是干净的颜色,不过并不是惨白的,色调是淡淡的,很素净的淡紫色。屋内的摆设不多,不过每一件都极尽精致和豪华。如果不是自己床头的输液瓶和各种医疗器械,恐怕她真的会以为自己身在哪个五星酒店。

    原来是病房,在她家道中落后她就再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病房。

    扭过头就是巨大的落地窗,也不知这是在几层,窗外的万家灯火如同夏日的流萤,光芒微小却温暖。

    但是没有一盏属于她。

    “你醒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她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混沌的脑海逐渐清醒,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中暑晕过去了,那么送自己来这病房的,就是这个男人。这么想着,她暗暗松了口气,还好……

    “你好些了吗?”他问。

    伊落雨看清了那人,接着点点头:“多谢你送我来医院。”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集优雅、危险、英俊和妖媚于一身的男子。她却毫无反应,伊落雨几乎讶异于自己见到如此容貌的淡定和冷漠。

    男人忽然笑了,唇边荡漾出令人目眩的笑容:“我不想理会你,可是你正好晕倒在我车前。我险些以为遇到了敲诈。”

    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不禁失笑,似乎确实很像。她解释:“那只是巧合。”

    “是啊,后来看清原来是个美女,我哪怕是被敲诈也甘愿,就送过来了。”他支起下巴,有些坏坏地看着她笑。

    “你赞美女人的方式真熟练。”

    他点头:“多谢夸奖。”接着他递出自己的名片,“沈熙。很高兴认识你。”

    她其实并不想跟这个一看就不简单的男人深交,但基本的礼貌还是必须要有,于是犹豫了一下,她接过名片,微笑回应:“伊落雨。”将名片收好之后,伊落雨起身下床:“我已经没事了,该回去了。恩,这里是哪里,附近有公交站吗?”

    沈熙站起身:“我开车送你。”

    她惊讶地看着他,连连推辞:“真是不必了,已经够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真的不用。”

    他笑着拿起车钥匙,一边把玩一边往门口走,根本不理会伊落雨的拒绝:“地址告诉我。”

    “我可以自己回去。”伊落雨拧起眉,重复。

    沈熙玩味地看着她笑,车钥匙漫不经心地在他指尖旋转:“是不想麻烦我还是根本在防备我?我不想同你就这件小事纠缠。小姐,接受别人的帮助对你来说很困难吗?”他没骨头似的懒懒地倚在门边。

    她愣住了,随后失笑:“我以为我看到了新世纪的活雷锋。”沈熙转身进入电梯,她也一并跟着离开。

    “别把我想得多高尚,对美女殷勤是每个男人的本能。”

    “我并不认为你是需要对女人殷勤才能获得垂青的男人。”

    “伊小姐,你赞美男人的方式也很熟练。”沈熙为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在她坐进去时伸手轻轻挡在她的头顶防止她不慎撞到车顶。伊落雨有些意外地对他道谢,他只是随意笑笑,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市中心步行街随便哪个街口放我下去都可以,我能走回去了。”

    他开着车,随手打开了音乐,随即缠绵动人的女声便缓缓流淌,格外抒情悦耳:“我以为你会问我一些私人问题。”

    “恩?比如?”伊落雨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回应。

    “可能是我的收入怎样,现有资产,过往履历,学历情史什么的。”

    伊落雨忽然忍俊不禁:“都说了是私人问题,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

    “你对我毫无兴趣,甚至连深入了解的一点点兴趣都没有,令我很意外。”

    车窗外的树木飞快的疾驰而过,开了一个小缝,呼啸的风灌进来,伊落雨的头发被吹拂开来,在空中翻飞:“我并不认为我们有深入了解的必要。”

    沈熙大笑起来:“伊小姐,你不仅诚实,还十分有趣。”

    她不理会,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沈熙微微偏过头看她。

    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是任何人见到都无法怀疑的美丽。她的相貌十分秀丽,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如一汪深潭,似有无穷无尽的秘密隐藏其中,她的肌肤并非纯粹的雪白,而是温润细腻宛如玉石。

    可她的神情冷漠又恍惚,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脸上是种很缥缈的神情,像是风一吹就散了。

    她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

    沈熙嘴角掠过捉摸不定的笑意。

    过了不久,伊落雨忽然说:“到了,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正准备下车时,她听到身后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伊落雨。”

    她扭过头,只见男人深黯的眼瞳,如漩涡般,缓缓将人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