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虫妖
天隆观,元符宫大殿(两百年前): “今日议事,为何花夏依旧不在?” 掌教见了花夏头疼,见不到更头疼,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捣鼓一些惊世骇俗的东西。 看见掌教要找花夏,其师尊灵溪转头问道:“花仲,你兄长何在?” “兄长对紫旭龙腾阵法的参悟,已在紧要关头,无暇顾及他事。” 出声之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那容貌似闺中之女,风姿特秀。若不是听见了说话之声,确是难辨雌雄,不负花辈之名。 掌教怒拍木椅:“开创阵法,难道比天隆观议事更重要吗?” “兄长说紫旭龙腾之时,可见过去,知未来,通晓古今,可窥天地!” “混账!他那自创的什么破阵法,还真以为能逆天不成?”掌教气的胡须微微发颤,“他若真有这本事,这掌教之位,他来坐!” 灵溪在一旁出声道:“还不快去把他找来,掌教的话你也不听?” “弟子不敢!” 花仲低头抬手,欲退出大殿,正碰见花夏阔步而入。 来者的样貌与花仲毫无二致,谁都能看出他们必然是孪生兄弟。若说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表情与神态了。花仲总是面无喜怒,滴水成冰。而花夏却面带优雅的微笑,犹如夏雨之后悄然绽开的睡莲,含着晶莹的雨珠,蕴藏穿透和征服一切的自信。 “掌教,各位长老,师尊。弟子来迟了!”花夏躬身行礼。 花夏之能,旷古烁今,天隆观上上下下有目共睹,即使是掌教也对他毫无办法。 “都说你料事如神,你可猜到今天殿中议事,所谓何事?” 大焽的使者刚刚离开不久,能让皇帝的亲信匆匆赶往天山的,这些年所为不过就此一件事情罢了。 花夏不解,为何这两个字就成了大焽王朝永远解不开的心结。他缓缓抬头说道:“血妖!” …………………………………… 半刻钟前,村口空地: 元星在一阵惊呼中瘫软倒地。 马婆婆摇了摇头:“气虚体弱,不堪神力。” 姜老爷子箭步过去,一手搭脉,一手按压元星的人中。“常生!”姜业头也不回的喊着,“过来搭把手!” 常生蹲在地上,姜业帮着把元星扶上了背。 “先去药铺。”姜大夫嘱咐道。 “你们还不能走!” 马婆婆举着兽骨追打常生,被姜业挡在身前。这精瘦的老爷子左手一把抓住凌空落下的兽骨。 “你闹够了没有!!” 随着如雷贯耳的怒吼,一股气流从姜业脚底散开,推着尘土和落叶缓缓的向四周弥漫。姜老爷子真是中气十足,整个空地都安静了下来。 片刻的宁静,更突显微弱的声响。刚刚兽骨敲击的震动由手传至耳膜,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不禁让姜业头皮发麻。 马婆婆抓着兽骨的下端,感觉到一股温热流淌到她的手背,顺着手腕一路延续至袖口。她凑过鼻子闻了闻,nongnong的血腥味刺激着马婆婆青白眼珠猛烈的收缩。 姜业也发现了血液,他脱手查看自己的手掌,安然无恙。再看兽骨,那血液竟然是从兽骨的骨缝里流淌出来的。 天际中沉闷的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像被厚厚的云层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响。 “枯骨生血,闻所未闻!天现异象,必有妖邪!”马婆婆抬头对着天空,慌张的捂着血流不止的骨缝,“大难将至!大难将至!” …………………………………… 入夜,桃林村后山: 天隆观的弟子一路追踪元星的下落,此番应该也来到北湛地区了。上次与沼泽龙王一战,真气四泄,想必已经暴露了方位。元星推测他们距离桃林村最多三五日的路程。 当晚,元星用竹篾扎成方架,糊上纸,做成一个天灯。天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灯靠热气飞上了天空。元星在天灯的顶部和四周绑着符纸做成的飞鸟,松脂烧到一定程度之后,点燃了引子,飞鸟爆出火花四散而去,顿时在夜空中划出一片火光。 “你在做什么?!” 苏雾倩突然出现在元星身后,把元星吓了一跳。这女子是属猫的吗?总是悄无声息,神出鬼没。 “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的放烟花?””苏雾倩看着天上的花火,走近元星,“王少侠真是好雅兴。” “把手掌摊开。”元星折了一只飞鸟,放在苏雾倩的掌心。 黄色的符鸟栩栩如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这鸟好像真的活过来一样抽动了一下。“啊!”苏雾倩轻呼了一声,符鸟扇动着翅膀从她手中跳起,向着天灯怒撞而去。一道法印启动,天上响起疾雷之声。千百道五色火光,在夜空纵横散乱。一时间,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峰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苏雾倩痴迷的仰望苍穹,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夜空。 “你到底是谁?” 几日之后,天隆观的人只要一打听自然就能查到元星的行踪,身份自然也就藏不住了。索性就在这里把话挑明了也好。 “在下是前天隆观弟子,元星。因为犯了门规现已被逐出山门。” 苏雾倩闻言,目瞪口呆,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是元星?怎么可能!星星的星!?” 望着苏雾倩那满是怀疑的眼神,他补充道:“正是虚贤四子之一的元星!” 没想此话一出,竟引来苏雾倩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你真是比我还能吹牛!” “此印名为‘星如雨’,是代表我身份的法印。不出几日,天隆观的人便会寻印而来。” 苏雾倩笑得更加厉害,腰都直不起来了。 “噗,哈哈哈!你不过就是拿了一个授符在那显摆显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苏雾倩从怀里拿出那张蓝色的授符,拍了拍说道,“好像谁没有似的。瞧见没!这才是真正厉害的授符!” 元星笑而不语,他没有出声打断苏雾倩,而是在那炫灿的夜空下静静聆听。 “再说了,他们那些得道高人都是最接近神仙之人。应该更加的神秘莫测,仙姿秀逸,孤冷出尘,骨子里透着倨傲不屑,俯瞰风云的气概。哪像你这般山野村夫……背着一个剑匣,还真把自己当大侠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苏雾倩泛起略带歉意的神情,突然尴尬的沉默了一下。 “我……我的意思是说,桃林村闹妖,你若是元星怎么会毫无办法?一看你就是刚入行的,虚贤四子你也好意思说,这么夸口只会破绽百出!” 元星苦笑,我也不是万能的…… “想不到还是被识破了,苏姑娘果然高我一筹。”他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径直躺倒,双手枕在头下。吹风微风,夜赏星空,好不自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确实是个二流的江湖郎中,十足的江湖骗子” “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 “早看出来你是这方面的前辈了。”元星转头道,“你可知道自己的那张授符是何种法术?” 苏雾倩留了个心眼反问道:“那你的呢?那个星如雨到底是什么。” “说白了其实就是天隆观求援之术。” 青衣少女蹦了起来:“求援?你居然通风报信!你疯了吗?” “桃林村的事情,不是你我能解决的……喂!你要去哪?” “真的要来了,我们这假的还不早点卷铺盖走人吗?” 元星起身追赶苏雾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在这时,村里响起了孩童般尖细的惊叫。 “不好!村里出事了!” …………………………………… 桃林村村口: 等苏雾倩气喘吁吁的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拿着火把聚在村口。姜业正在给刚刚尖叫的孩子查看身体,询问情况。 元星飞奔过来,单膝着地,借着惯性毫不停留的滑向那个孩童,两手捉住了他的双肩。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孩子被吓住了,兢兢战战的说道:“两个……牛叔……一前一后……”。那稚嫩的手指,指向村中的土路。 “它还在村里!”元星放开孩子,从常生手上接过一根火把。 马婆婆识骨辨妖忙了一天,毫无所获,原来它还是变成了牛叔的样子。 “咳咳……现在怎么办?”常生抹了抹因咳嗽而喷出嘴角的吐沫,问道。 “大家不要害怕。趁他没有走远,务必要把他找出来。否则今天晚上谁也睡不安生!若是谁发现了那两个牛叔,不要轻举妄动,大声呼叫即可!苏姑娘自会赶去除妖!” “喂……你不要自作主张!”苏雾倩皱着眉头对元星抱怨着。 听完元星的交代,常生领头跑向孩子所指的方向,迎面撞上了哭丧着脸的乔村长。老人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平日里壮实的常生竟也被撞的四脚朝天。乔村长手拍黄土,顿足锤胸,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侄子断气啦!!” 苏雾倩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早上的时候我才刚刚给他施过法咒!” 元星扶起了乔老,对苏雾倩解释道,“甘露咒没用的,这不是寻常的受伤生病。只怕你浪费了一张珍贵的授符。” 对于乔老侄子之死,反应最大的恐怕是姜业了。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从身边最近的人开始,姜业粗暴的抓住村民的衣领,将火把凑近对方的脸庞,一个一个的查看。 “姜大夫你在找什么?” “我在看下一个轮到谁!”姜业没有放缓手中的动作。 姜业独自对抗白雾之灾已有三月之久,大量的患者,重复的病症,足以让姜老爷子掌握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桃林村有相当一部分村民都被白虫侵蚀过,病症并不明显,而且只要服用过驱虫草,一般来说三五日之后便可痊愈。 然而奇怪的是,每隔几日便会有一个曾经痊愈的村民,病情急转直下,无论姜业如何救治,始终都是回天乏术。每当此人病逝之后,就会有下一个人健康的村民病发,直至死亡。犹如轮回,一个接一个…… 规律。没错,这就是一种发病的规律。为了证实这种规律,姜业曾经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强行保住一个病危之人的性命长达一个月之久。而在这一个月中,真的没有第二个人发病。直到此人病逝,才出现了另一个患者。 听了姜业的诉说,元星心中更加疑惑。 “不过有一人例外,他完全不在这个规律之中。” “牛叔!”元星不等姜业说完,脱口而出。 “没错,牛奔病情反复从未被治愈过,无论什么药方,他的病情发展都与他人相反。别人病危,他则转危为安。没有人死的那一个月,牛奔则变得异常虚弱。当时我没有深究之中的关联,更料不到他竟然不是牛奔本人!” 苏雾倩双手击掌:“这样就说的通了,人死则妖活,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个妖怪作祟!只要除了妖怪,桃林村之患就可迎刃而解。” “咳咳……如此说来,找到妖物就是眼下最关键的事情!那大伙还愣着干什么?”常生手中的火把晃动,也是心急如焚。 元星向姜业投出示意的眼神,走去拍了拍常生的肩膀,趁机仔细看了常生的双眼:“找寻牛叔踪迹不忙,此事尚有别人可做。常大哥可否去药铺为我取来太乙剑匣?” “剑匣?对!好!” 王元星终于要使出真本事了?常生甚是激动,满口应承,转身就跑。 …………………………………… 桃林村,姜业药铺: 常生总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憋着难受。他推门入屋,先是坐在凳子上缓了缓,再要起身,已是两腿发软。常生扶着桌子,一点一点挪到太乙剑匣旁边。 伸手碰触的一瞬,那纯阳正气竟像烧红的铁块,烫的常生一阵哆嗦。“啊啊啊!”他的双眼随着痛苦的叫喊,在白斑的映衬下变得更加红艳。常生只觉得怒不可遏,抓起长凳一下又一下砸向太乙剑匣。 “常大哥!” 苏雾倩,元星,姜业三人随后赶到了药铺。正看见常生那一脸不知在何时变得狰狞的面孔。 元星挥手击打常生左部的颈脉,虚弱的常生不堪这轻轻一击,xiele劲的身躯颓然倒地。 姜大夫搭脉之后,叹息道:“白虫侵占胸脑。病症已至癫狂,病情发展速度匪夷所思!不出一个时辰,五脏六腑都会被侵蚀,只怕他撑不过今晚了!” “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苏雾倩捂着嘴道。 不等元星等人再做商议,村中此起彼伏的呼喊,打破了往日村中的宁静。 “他们有发现了!” “姜大夫,苏姑娘,常大哥就交给你们了!” …………………………………… 桃林村,村中土路: 元星背着太乙剑匣,顺着村民的指引来到发现牛叔的那条土路上。 正前方确实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并排而立。 “所有人退后!”元星抽出八荒,步步逼近牛叔。 可面前二人,究竟哪个才是妖物所化?他并不会马婆婆那套识骨辨妖的方法。元星猜测虫妖会对火光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只得将手中的火把扔了过去,以做试探。 火把落在两人中间,两个牛叔早早做好避开的准备。他们就像被牵线的木偶一般,动作如出一辙,左右分立,跟照镜子一般协调。受惊之后的牛叔,忽的一起扑向元星。 元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状况,两个牛叔无法分辨,都在攻击自己。在尚未弄清真身之前,元星不敢下重手。他左躲右避,三人陷入了纠缠。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何不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元星将八荒插入土中,任由两人攻了上来,他想看看这妖物究竟有何能耐。 牛叔们按着元星的手臂,掐住他的脖子。那野蛮的力道,让手指陷入皮rou。其中一人的手上不断有白虫爬上元星的身体,想要侵入伤口。 元星抬脚踢开另一个牛叔,夺剑直刺身边之人的腹部。那伤口中流出的不是鲜红血液,而是成片的白色蚜虫。 就是此虫妖! 元星举剑劈向虫妖,八荒剑毫无阻力的透体而过,整个牛叔瞬间化为虫海散在空气中,而后又在空中重新汇聚人形。 元星将八荒掷向夜空,然而虫妖聚散无形,刀剑根本无用。 密密麻麻的白虫从头而降,附在元星皮肤表面,将其包裹在内,变成一个白色的虫人。 “八荒!” 元星与八荒剑移形换位,脱出了妖虫的包围。 空域八荒的法术,靠的是八荒剑自身的力量,并不需要元星耗损自身灵力,所以即使元星此刻法力尽失,也能启动空域八荒,移形换影。 …………………………………… 桃林村,张猎户家: 空,空的敲门声响起,张猎户开门一看,竟是姜老爷子立在门外。 “姜大夫,这会儿你怎么会……” “村里出了大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听说那妖怪又出现了!”张猎户回头看了看妻儿,“我也想为村子出份力,可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得留下来保护她们!” “想出力很简单,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一张弓,一支箭足以。”姜业从身后拿出一红色的箭支,“此箭名为赤血箭,可助你射杀妖魔。” …………………………………… 桃林村,村中土路: 张猎户提着猎弓赶至土路,此时的元星正与虫妖对峙。 按照姜业的吩咐,张猎户曲臂张弓,将赤血箭卡与弦上,对准了虫妖等待时机。 当虫妖再次幻化人形,聚集为牛叔摸样的时候,赤血箭疾驰而出。 村中土路,黯淡无光,一道红色的闪电呼啸而过,直击虫妖,忽的爆出一阵火光!震的元星后退数步,靠着倒地避开了滚滚热浪。那来不及四散的白虫被大火吞噬,一瞬间化为灰烬。 元星回头去寻那道红光射来的放向,根本空无一人。他顾不得那么多,眼下查看真正的牛叔才更为要紧。 牛奔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心跳微弱到难以察觉,胸部的起伏几近停止。元星用手按压牛奔腹部,体中恶疾甚至已经使得内脏移位,功能丧失。说的难听一些,元星都很奇怪牛叔为什么此刻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