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遇

    清晨，浅浅的阳光从车窗射入，昨夜和衣而睡的女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便麻利地爬了起来。这女童正是王家小姐王紫音的新跟班儿，云之幽。

    半月前，她被王紫音收留为贴身小丫鬟。本以为王氏夫人那里或许还会对她盘问一番的，谁知道只是问了她的名字，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想来也是，小丫鬟人家要多少有多少。谁会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换或者丢弃的玩物多费心思呢。自己还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想到这里，云之幽一颗心才算是真正放了下来。

    除了她，还有一个唤作叶儿的九岁女童也是小姐新收的丫鬟。小姐大抵是觉得年岁相近更有意思，所以招了一个和她自己同岁的。

    这叶儿与她不同，家里在临云镇摆了一个小糕点摊，继承父母手艺，她一手牡丹糕做得极其诱人。王家小姐也是在百花灯会上尝过之后便对其念念不忘，第二日便把她要了过来。只是被强行和父母拆散，她大抵也是心怀怨恨的。每日里她除了给小姐做牡丹糕外，便一直是沉默寡言的。

    这几日再没有遇见一个城镇，晚上都是在野外过夜。王紫音睡在马车内里的床榻上，而她则在外面靠着座椅睡觉。这几日内，她每天都变着法儿的教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给小姐玩儿，才有了现下能睡在马车里的待遇。这辆马车是专供小姐睡觉准备的，自从她来了之后，这好玩儿的小姐便白日里也在这车上了，不再和她母亲同乘一辆。

    “小姐，该起了。今日里阳光大好呢，云儿来伺候您更衣。叶儿jiejie的牡丹糕点已经给您备着了。”一切准备就绪后，云之幽来到床榻前，浅浅唤道。

    “唔~今日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么？”王紫音一边从榻上坐起，让云之幽服侍打扮，一边懒懒地问道。

    听了这句话，云之幽不由心里暗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观察，她对这王紫音的脾性是已大致捉摸了个透。这位小姐心思极为单纯。在这个世道，这种单纯只有完全没接触过外界阴暗，被保护得极好的人才会拥有的吧。

    世家大族里的生活如何她不知道，只是书中曾经说过，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想来在利益的驱使下明里暗里的争斗一定不会少。毕竟在百花苑那种九流之地为了权力与金钱各种腌臜事儿都那么多。

    这一路来，行进路线和停歇安排以及护卫的分配调动都是由一个被她唤作二叔的端严中年男子负责的。

    这中年男子颇为傲气，对着王紫音的母亲都不见得多和善，可却对王紫音态度和煦，甚至隐隐有着恭敬的意味在里面。越是这样深思，云之幽越发觉得自己侍奉的这位大小姐身份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一件简简单单的事儿，习惯性怀疑揣测在肚里九转十回地思虑无数遍那是云之幽自记事起本性使然。

    可大抵年纪小见识少了些，这种敬女不敬母的奇怪事愣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更是处处顺着讨好王紫音，索性做好自己本分事总不至于错的。

    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毕竟她自记事起就是个做丫鬟的，做这种事早就熟稔至极。

    “回小姐，云儿刚刚在在马车外面听见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清脆铃音，其音细密缠绵，却动听至极。起初，云儿以为是哪位路过的行人带的铃铛，后来发现，每当有轻风从南吹来时，这铃声便会响起，而且不远不近，想来位置一直没有改变。这让云儿忽然想起了以前在《百花集》里看过的一种花。”说道这里，她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继续做手头上的事，似是此事就到此结束了又或者在等待王紫音的反应。

    “云儿真是个聪慧的！小小年纪懂的真不少。”一阵香风拂面而来，眼前猛然出现了王紫音那张笑意急切好奇心十足的脸，“呐~快说快说，什么花？”她急促地催着。

    见得她这个反应，看来是起了兴趣。

    云之幽不由在心里小小地舒了一口气，这几日来她伺候这位大小姐不可谓不小心翼翼。要不停地绞尽脑汁想一些能让她感兴趣的事逗她开心，天可怜见，她虽然早慧，较于同龄人懂得的是要多得多，但也毕竟才接近七岁的年纪，所闻所学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书本。

    这半月下来，她已日渐觉得实在难以应付了。还好，她感兴趣了。

    “妙音花，生于千年风信树下，夏初新雨后开花，堪比婴儿小指长，形似倒垂的铃铛，卯初，轻风吹过，自然生缠绵铃音，故曰妙音花。花期七日，七日后花谢，平凡如杂草。”缓缓背出这一段关于妙音花的描述，云之幽忽然粲然一笑，“昨夜刚下过一场新雨，今晨便得闻这般妙音，小姐你说会不会太巧了？”

    王紫音的眼睛陡然睁大，“居然还有这么奇特的凡花！”声音中难掩惊讶。

    “凡花？~”云之幽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咳咳~没什么，我是说，凡尘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奇特的花。”似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王紫音轻咳了一声，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附近可能会生长有这种花？”

    见她似是有所隐藏，云之幽也不再多问。

    “嗯。其实妙音花虽然奇特，但终究不过是供人玩赏的一玩物而已。真正珍贵的是那千年风信树，虽然云儿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书中也没见有提及过风信树长什么样，不过书中提及妙音花的真正目的却是：借由此花，可用来寻访千年风信树。”云之幽说到此，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她打下便过目不忘，看过的很多书或许不能吃透，但要背出来却是不成问题。

    她从书中仅仅了解到这些，因年龄过小，见识有限，并不能意识到某些事物的价值。提到这个仅仅是为了讨好王紫音而已。一番话说完，她习惯性地去看王紫音的反应，这一看之下不由怔住了。

    只见王紫音一副神思外游的样子，脸上隐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和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这种兴奋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对于玩物的兴奋，而是一种见猎心喜的贪婪。

    “小姐~小姐？”她试探性地叫了两声。

    “啊~云儿啊~你跟二叔说今天先不急着走，本小姐要去看看那花那树。”她兴奋得声音都格外轻快。本来是想打发了云之幽去通知同行的王二叔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太麻烦了，“算了算了，你说了也不会起到什么效果，还是我亲自来说更方便。”说罢，便站起来跳下了马车，完全没有了世家小姐的礼数，跑向王家二叔的马车，跑动间，腰间紫铃叮叮当当越发清脆悦耳。

    “二叔，二叔，我有件事要同你说。”转眼她便又跳上了马车。

    云之幽诧异地看着这一切，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会发生。此时此刻，她已完全无法理解王紫音那种极致的欣喜之情从何而起了。可身为婢女，未得主人允许，她无法随意进入王家二叔的马车，饶是满腹疑思，也只得在马车外静静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