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郎君与小颜
伽楠见她躺在那里如白莲绽放，洁白的皮肤上泛起粉粉的色泽，显见是有了血色，那一笑竟有些叫他目眩神迷，不敢直视，遂略略别过了头，问：“你原本想去哪里？” 梓颜道：“贵妃娘娘不知道为何要杀我，我不敢直接回京，想向北方绕几座城池，然后慢慢折回京都的。” 伽楠道：“你还是别回京城了。” 梓颜奇道：“为什么？” 伽楠心想：“你回去若遇到我父皇，只怕就要入宫成为妃子……”念及此已是大大不爽，心中极度别扭，嘴上只说：“京中既有公老虎又有母老虎，你不怕吗？” 梓颜一听，乐了，这太子，竟然把皇帝和贵妃比作公老虎和母老虎，甚是有趣，便笑着问：“那我能去哪？” 伽楠眼睛一亮：“你就随在我军营之中吧！” “军营中没有女人吧？”梓颜疑惑地问：“殿下想让我冒充作宫女？” 伽楠觉得她眉眼盈盈极是动人，心里十分不愿她这模样被军中男子看到，略一思索，笑道：“扮作小太监跟着我如何？” 梓颜没想到他竟出了这么个提议，初时觉得荒唐，细细一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若是回京，皇上倘不回护，在林府也难免被贵妃害死；若是皇帝出手，她只怕又要被弄到宫里去，亦非她所愿。从军出征，是她从小听到木兰辞时觉得美好无比的一件事，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 伽楠大喜，忽然有手舞足蹈的冲动，好在让他给忍住了，只问道：“这都晌午了，你饿了么？我让人端粥来给你吃。” 梓颜被他一问，自然觉得饿了，眉开眼笑地连连表示要吃。 伽楠出去喊了一声，转眼间，拿了个托盘进来，也并不见什么内侍下人。 梓颜觉得榻边微微一震，他竟就坐了下来。 梓颜忙想自己起身去吃，怎奈一动，不仅肩上撕痛，连腹部都是疼痛无比，一下就挣出了冷汗。 伽楠将托盘放下，有些责备地望着她道：“今日是除夕，我吩咐在当阳城外安营扎寨，放他们都吃酒玩耍去了。这里又没别人，你行动不便，我喂你吃就行了，难道你不记得初次见面时我就跟你说过，我自小随师父在山里长大，不拘那么多礼节。”说着取丝绢来将梓颜额上汗轻轻擦去，举双臂在她身下一托，轻易地将她斜靠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个圈形的大抱枕，端起碗来。 那丝绢轻轻擦过额头时，梓颜觉得似乎与昨夜恍惚间有人替她擦拭时的感觉相同。她被太子一说，也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再推辞显得矫情，羞红了脸。 伽楠舀起一汤匙粥，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递到梓颜面前。 梓颜不得不张嘴，心里却觉得这样甚是暧昧。刚这么一想，又马上骂自己该死，太子应该是晚辈，想到哪里去了呢？ 这样喂粥，不管是梓颜还是伽楠，应该都是从未有过的事，两个人一碗粥吃完，脸都是通红。 伽楠问：“好吃么？” 梓颜这才省起刚才吃的好像是燕窝红枣粥，还没品出味道就全吞了下去，忙道：“好吃。只是奴才还没开始服侍殿下，就让殿下先照顾奴才了，真是该死啊！”她用小太监的口吻想化解尴尬，逗得伽楠一笑。 “我的左右都叫我郎君，你也这么喊吧。” 梓颜点头喊道：“郎……郎君。”这称呼，咋这么怪？ 伽楠没有架子，身边的人确实是喊他郎君的，可现在自梓颜樱唇当中吐出这两个字来，他只觉得身子一麻，飘飘如听仙乐。傻笑了一会，方道：“那我以后就要叫你小文子了？” “小蚊子？”梓颜水汪汪的眸子闪出不满的光来。 伽楠也觉好笑，道：“那叫什么？” “小颜子还差不多。”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是小颜。” “是小颜子。” “小颜。” 梓颜见他坚持这么叫，终于妥协：“好吧，那就小颜。” 伽楠将粥盘端了出去，文泰正候在大帐之外，忙上前接过去道：“郎君，她这么快好了？自己都能吃粥，看来明日就能拔营赶路了啊。” 伽楠忽然低声道：“以后不许叫我郎君，你告诉他们，谁都不许再叫郎君。” 文泰有些傻眼：“那……那叫什么？” “殿下啊！以前不叫郎君的时候你们不都是叫殿下？现在不会叫了？反了你了！”伽楠一个崩儿弹在文泰头上。 文泰摸着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太子爷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一抬眼，他又已入帐去了。 几个副将走过来，向文泰拱手，昭勇将军陆裕善道：“文泰兄弟，快去请太子爷，今儿过年，下面兄弟摆开了阵仗，在前面摔跤玩呢，让太子爷也去乐一乐，我吩咐下去了，赢的，晚上宴会上多赏酒rou。” 文泰连忙答应着往里走。 伽楠正轻揽着梓颜让她躺平了，她身上的兰麝之香混合着药味竟让他觉得十分好闻，鼻端不由轻轻地贴着她的秀发嗅了一下。 这举止却被梓颜察觉了，一时大窘，道：“我……一路只忙着逃命，已经好些天没有梳洗了。” 文泰进来就正听到梓颜说了这句话，然后他听到太子爷说：“还是很香啊，不妨事的，你还不能沐浴，若是只想洗头，我帮你。” 文泰顿时呆若木鸡，这这这……他好像记得太子爷有轻微的洁癖，就算在军营里，他自己都是天天沐浴的……这是什么情形？ 梓颜看见呆在门边的文泰，更是不好意思。 伽楠当然发现了她的困窘，丢了文泰一个白眼，道：“他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叫他们先去，不要等我。” “哦。”文泰傻傻地答应一声，去回复几个将军。 梓颜道：“我已经吃饱了，正好睡一觉，殿下还是去看他们比试。” “是郎君。”伽楠提醒她。 梓颜忙道：“郎君。” 伽楠微微一笑，答应了一声，道：“他们摔跤其实一点也不好看，你刚醒来没多久，肯定不困。一个人躺着闷，今天是过年，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凄凄惨惨的，不如陪你说话。” 梓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过年，何况在这么山长水远的地方，想到父母，不觉又想哭。 伽楠瞧见她的神情，已然慌了，连声道：“你别哭，你别哭呀！” 梓颜看着他慌乱的神情，扑哧一笑，抽动腹部伤口，小脸儿一黄，用手捂住了，伽楠的手正巧也盖了上来。两人又同时被电到了一样收回手去，梓颜轻轻道：“我还没哭呢！” 伽楠便不语，只是静静看她。 梓颜转开了目光，心想：“神机太子容色竟比女孩子还要炫目，我还是不要对着他多看，免得走神了可就更加失态。”她这里平躺着，无端端觉得头发上越来越痒，禁不住举起右手轻轻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