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探

    皎皎今日回去的稍晚，爬上树屋，阿腰正坐在正厅的木椅上，昏黄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憔悴。那头稀疏的发丝又添了好些白色。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腰半靠着椅子，微微的喘着，似乎说这些话都费了她许多力气。

    “姥姥你怎么了？”皎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抓着她枯瘦的粗糙而冰冷的双手“你的手怎么那么冰？为什么才两天你看上去苍老了那么多？”

    阿腰抽了抽手，力气用的小了，没抽回来，便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别多想，我能有什么事情，这几日学习可有用功？”

    皎皎不想叫她转移话题，下巴搁在她膝盖上，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姥姥你这几天怎么了？整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我都很少见到你了。而且你气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我们叫陆大夫过来看看好不好？”

    阿腰对见外人十分排斥，蹙着眉头，已经满脸不耐之色“我的事情我心里清楚，你只需好好学你的东西便好了，你时刻记着你是五仙教的弟子，到哪里都不可辱没我五仙教的名号。”说完，阿腰轻轻推开她欲起身，皎皎这次却不想就那么轻轻放过，其他事情她可以不过问，但关系到阿腰的身体，皎皎怎么都不敢轻呼。她一手拽着阿腰的袖子，一手将阿腰的房门掩住，人挡在阿腰跟前，不叫阿腰又躲进屋子里去。

    “姥姥你这样叫我怎么安心，姥姥，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告诉我呢，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皎皎晃了晃她衣角，低低声的哄着她，她知道阿腰是个十分倔强的人，轻易不会听进别人的话，只能放软了腔调哄着。阿腰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她还是能摸到一些。

    阿腰还是冰冷着一张脸，泛灰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皎皎，皎皎也不躲闪，静静的看着她，双眸清澈，和暖。“我无事，你无需担忧。”

    “可是……”皎皎还预备再说什么，却被阿腰抬手止住了“我说了没事，就不会有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以后我会出来多走动的，你大可放心。”

    见皎皎还在拉着她，嘴唇咬的发白，她稍稍叹口气，轻轻的抚摸着皎皎的发丝“在你还未出师之前，我怎么会放下你一人不管呢……，你大可安心……“

    皎皎怔怔的看着她，知道阿腰极少会说这样和软的话，且说了一定不会食言，也不敢揪着阿腰不放，就怕她真的恼了。但出师之前……什么叫出师之前，那出师之后呢……

    这话皎皎不能再问，再问必会将阿腰给逼急了，只怕到时候什么都探不到了。

    目送阿腰进屋子，皎皎也怏怏的回到房间，望着窗外银色的弯月发呆。她一直知道，在阿腰心中有许多心结，而且是真正的死结。她将自己关在这个小屋内，不与外人交往，与其说是一种逃避，不如说是她在放逐自我，并且对她自己实施惩罚。她惩罚自己永远活在孤寂荒凉之中。

    皎皎知道，阿腰除了闻不得rou味，其实还怕火光，所以她不喜欢下厨，并且离烛火远远的。偏偏，她又像自我惩罚一样，在每个清晨，赤诚的用她颤抖的双手点燃香烛，匍匐在那堆的像小山一样的灵位之下，以着一个极度卑微虔诚的姿势。像一个满身罪孽等待被救赎的信教徒。供奉完香烛，阿腰都会满头冷汗，抱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抖。但是想自虐一样，每天早上都是如此，一次一次，从不落下。有时候皎皎看的心疼，想去帮她点火，却被她推到一边，甚至赶出房门。

    住在一起这么久，许多事情，皎皎其实都看在眼里，却不能问，也不敢问，怕将那伤口有一次撕开，她却无能为力，更怕阿腰再回忆一次对她而言痛苦不堪的经历。只是阿腰最近的举动太过异常，让皎皎不得不去想。想起咖啡的欲言又止，想起娄烈种种不同寻常的行迹。她偏头看着被她小心放在床头的蜂蜜，怔怔的出神……

    ***

    雾霭弥漫之地，娄烈正静静的靠着绿潭便的巨石上休息。他到此地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中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整过。甚至没有认真的吃一口饭，每日用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面饼充饥，喝的是草叶尖上凝结的满是腐臭瘴毒的露水。每喝一次，他都需要运功一个时辰清除体内的毒素。他身上不乏那些昂贵的，美味的食物，甚至满满的，充塞着他大半个包裹，但他总舍不得吃上一口……

    如果不是皎皎，在这里，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四周连绵不绝的白，和夜空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区别。他就将自己幽闭在这无边的白雾之中，却甘之如饴，甚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只因为，这里……是他能去的，离她最近的地方……

    就着用竹筒接来的水珠，他端着面饼狼吞虎咽的嚼着，一口一口，细碎的饼屑落在他的衣襟上，袖口上。干燥坚硬的面饼像粗砂一样刮着他的嗓子，他急急的喝上一口水，艰难咽下。

    皎皎从村中传送过来，看见的就是他这幅狼狈模样。不禁有些尴尬的揪着自己的袖子，也不知道，娄烈会不会恼羞成怒。

    娄烈尚算镇定的将竹筒放在一边，细细的吃下手中还剩下不到三指大小面饼，整了整衣袍站起身。“今日还未到五日，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早点拿到养神木啊……”皎皎装若无异的笑笑，望着他“对了楼伯伯，些些你的蜂蜜，陆大夫说，那些都对姥姥的身体有好处呢！”

    娄烈心上翻涌着浓烈的情绪，却偏开头，望着幽绿潭水“是吗？那岂不是正好？那她……你姥姥可用了？”

    “没有，姥姥从来不喜欢外人送的东西的。而且最近不姥姥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我都不太乐意见的……”皎皎忧心的说着，小心打量着娄烈的神色。却不想娄烈的反映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

    未等她把说完，事先打断了皎皎的话，“那你怎么不好好照顾她，还跑到这里来！”娄烈声色渐历，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你身为人弟子，师父重病不好好在榻边服侍，还来找什么养神木，你信不信我就此毁了它！！！”

    看着娄烈瞬间阴沉狰狞的脸色，皎皎第一次对他感到害怕，她真实的感受到了自他身上而来的杀意！刚才，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就你这等不忠不孝，不尊师长的东西，你怎配在五仙教！你怎配……”真配做他的弟子。若不是想你能在她身边照料，留下你这等废物又有何用！

    “是姥姥叫我过来的……”皎皎紧咬着嘴唇，却没因此畏惧的想要逃走。“姥姥说，我功课，一日不得落下，而且督促我多多跟您学习，说不许将来出去丢了五仙教的脸面……”

    “她叫你好好同我学？”娄烈忽然沉静下来，望着皎皎，眼底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是的……”

    “她愿让你同我学，为何又不愿用我给她的东西呢……”娄烈喃喃着，魔怔了一样。

    皎皎见她这样，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徘徊许久的问题，“你似乎很关心姥姥的事情……你认识我姥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