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忆
方羽忽然叫道：“你先等等……”她跑上去，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巾，用力撕成条状，在朱星寒右手上一层层包扎。 方羽笑道：“行了。” 朱星寒一直看着她包完，此刻才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手受伤？” 他的手的确在流血，那是被利刃割出来的伤口，当时朱星寒就在方羽面前摊开了那把利刃，但是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把伤口隐藏得很深，就算摊开来，别人也不易发觉的，可方羽又是怎么发现的？ 方羽嫣然笑道：“难道那么多一模一样的刀掉在地上，上面一点血迹没有，偏偏就有一把本身就带着血迹的？” 朱星寒又怔住，他的确没想到方羽如此细心能发现这点。 方羽索性也不走开了，直接搀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道：“你的脚还有伤，我扶着你走……”她知道朱星寒正在看着她，但她却不敢去直视朱星寒的眼睛。 她怕一抬头看见，自己就会失去靠近朱星寒的勇气。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心跳都会跟着加快跳动。 朱星寒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神秘。 方羽听到笑声，忍不住抬头问道：“你笑什么？”这一问的声音居然奇大，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朱星寒笑道：“我难道不能笑？”方羽不服道：“难道你笑的时候就没有原因？” 朱星寒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你就不能让我笑这么一次？” 方羽忍不住又要去看他，这一看就不免要跟他的眼睛对视，本来她绝对不敢直视这双眼睛的，但也不知为何，她此时看到的这对眼睛时，竟再也不能移开了，她深切的感受到朱星寒眼神中的落寞无足，并不像外面看起来的坚强。 方羽终于刻意的移开视线，不禁叹声道：“我知道了。” 朱星寒的确很久没真正地笑过了，从朱家灭亡的那天开始，他整个人都似变了。 他本来是个很爱笑的人，可谁经历了他这样的劫难，却还能笑着面对的？至少朱星寒不能。虽然不能，但他还是坚强地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比从前那个爱笑的自己都坚强不少。 如今他面对方羽而笑，其实是方羽让他又想起了上官瑾…… 以前在朱家的时候，朱星寒跟上官瑾比武时，朱星寒只是赤手空拳，而上官瑾则是用剑在过招。剑招无眼，朱星寒被上官瑾的剑误伤过几次，之后都是上官瑾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 上官瑾虽然本身性格郁郁寡欢，可日子却也算过得自在，高兴。 但如今朱家已亡，上官瑾又离去，那种比武切磋的日子，自然也回不去了。 人可以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也可以因为某些发生的事情而改变自己。 既然朱星寒在改变，上官瑾当然也在改变。 但这种改变往往是他们自身感觉不到的……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只有干柴烧得霹啪的响声，还有就是天空不时发出的阵阵闷声，预示着不久将会有一场大雨的可能。 上官瑾看着中间烧起的火堆，怔怔出神，她忽然感觉这堆火像极了十年前的那堆火…… 十年前她被迫离开家人，坐在一堆火前发呆。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朱星寒。 十年后的现在，她也像是离开了家人，坐在一堆火前发呆，伴在左右的，是峨嵋派十数位弟子，还有众人敬畏的掌门人，号称“无影剑”的无剑仙姑。现在上官瑾也已拜入峨嵋门下。本来她并不该感到孤单才对，但偏偏这种寂寞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些同门师姐们对她也算比较照顾，但也不知为何，在上官瑾眼中，这只是表面看来而已，她甚至怀疑这些人对她的友好只是一种可怜。 但无剑仙姑对她似乎极好，这点让她还是感到无比温心，她相信其她人总有一天会接受自己的。她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她们一行人本来可以在酒泉镇找住处过夜的，只是怕被皇天教发现，实施偷袭，以防万一才选择在这片密林里过夜。 无剑仙姑道：“明日便是与皇天教死战的一刻，你们尽早休息，做好万全准备！”火光印在她的脸上，显得忽明忽暗，但能够看得出她成竹在胸。 这正是一位掌门人该有的风采。 一弟子似已犹豫许久，这才道：“师父，弟子斗胆一问，光靠我派这数十人，难道真的对付得了这皇天教？” 忽然另一边一个弟子打断道：“叶冰，这个问题师父已经说过三遍了，到现在你还不明么？” 那叫叶冰的弟子道：“大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能诛灭这个邪教当然最好，只是武林中还没有真正敢正面对付他们的，我们又为何突然……” 前面那个被唤作“大师姐”的人名为周怡双，在众弟子当中辈分最大，除了无剑仙姑外，就是她最有发言权了。 她道：“你这个担心实在多余了，从天香楼到现在为止的几场对决，难道你还看不出皇天教实力平平，只不过占了人数庞大而已，而且现在师父已有神剑在手，我们此时出击，正是占了天时地利，你懂了么？” 她又淡淡一笑，道：“而且明天也不光只有我们，还会有其他江湖门派协助我们的。” 峨嵋弟子大都年纪相仿，周怡双在众弟子当中年纪不算大，但能当上今天的位置自有她过人之处，门派中无人对她有不满的。无剑仙姑似也有心栽培她，很多事都交由她来应对。 所以她说的话众人当然会听。 无剑仙姑笑了笑，已默默点头赞许，并道：“怡双，你安排众人轮流守夜，其他人尽早休息吧。”说完又转过脸，轻声对上官瑾道：“你也睡吧，为师知道明天的日子对你很重要。” 上官瑾怔了怔，才道：“那弟子先休息，等后半夜再起来守夜。” 无剑仙姑笑了，道：“你不用守，只管养精蓄锐就好。” 上官瑾心下感激，但考虑到其他人对她的眼神，她待要再说，忽然听到林外有人惊道：“邪教妖人，鬼鬼祟祟哪里逃！” 众人吃了一惊，难道是皇天教来袭？ 忽闻林外又有人道：“在下并无敌意，只是想见你们掌门无剑仙姑，烦请有劳带路！”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虽然话说得客气，但口气中满是不忿，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误认为皇天教的人，所以才生气。 又听女弟子道：“报上名帏！” 男声道：“慕容雪城！” 众人都听得很清楚。 无剑仙姑似乎笑了，道：“怡双，你去处理。” 周怡双双眼炯炯来神，当即道：“弟子领命！”带上佩剑，又带了四五人，奔出了林子。 上官瑾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看到周怡双等人的阵仗，她能感觉得到杀气。 ——来的又不是皇天教的人，为何还如此不友善？ 她这疑问才刚刚浮出，很快就听到林外边有了sao动。 兵器碰撞声在夜里听来简直铺天盖地，原来是周怡双等人跟那慕容雪城打上了。 显然慕容雪城武功不弱，周怡双等人一时还久攻不下。 其实倒不是她们拿不下慕容雪城，只不过慕容雪城像是铁了心要豁出去了，他与师妹叶十香号称“刀剑双壁”，练的本就是凌厉无比的刀法，此刻一刀在手，当真使人畏惧三分。 只听他十分恼怒道：“还好我早就料到，仙姑，你果然不安好心！骗我去抢那把神剑，原来只是在利用我！” 无剑仙姑却笑了，道：“贫尼的确对慕容大侠说过神剑在唐开阳手里，但只不过是希望慕容大侠能替侠名满天下的朱家手刃了仇人而已，慕容大侠你自己不是也答应了么？何况当日为朱家报仇的大侠除了你慕容雪城之外，尚有另外十位高手，只是贫尼实在想不到，你们会选择各自行动。难道连替朱家报仇，都想争着居功么？” 她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林子外还有打斗声，但每一字还是让慕容雪城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雪城听了更怒：“为主家报仇不过是一个幌子，大家早就心知肚明，暗杀唐开阳只不过是为了得到那把神剑，谁还会愿意共同对敌？只不过谁也不肯承认罢了，这也是仙姑你早就料到的，现在何必又说这些惺惺作态！”他的刀法竟使得更精湛，更凌厉，不时居然还传来峨嵋弟子的惨呼声。 无剑仙姑冷冷道：“这可不是贫尼想诬蔑你，是你自己说的。”忽又叹道：“贫尼一心想为武林除去皇天教，却请了你们这些武林败类帮忙，真是失策之至，像你这等利益之人，还配称得上什么大侠？” 慕容雪城一声长笑，道：“我不配，可你也一样不配！” 上官瑾一直听着，她早已握住了剑柄，手却一直不停地发抖，因为她实在太激动，太气愤，原来背后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人和事。打着为主家报仇的名义，实则是为了抢那把本该属于朱家的剑。想想这些她就忍不住想吐。 一个人影飞进了林子，倏忽间逼了过来，满身杀气腾腾，不是慕容雪城是谁？ 林中的弟子早就临阵待敌，眼见敌人闯入，都是一声高呼，纷纷冲前。 忽然一道剑光从众人头顶飞过，瞬间刮出破空之声，震得众弟子畏足不前。 随着剑光去处，只听空中传来一声爆破，慕容雪城的尸体掉了下来。就这一转眼间，他的身体就被那道剑光劈得支离破碎。血腥味与烧焦味充斥在一起，令人作呕。 尽管上官瑾刚才恨不得把慕容雪城杀了，但现在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又不禁感到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全身冰冷。 慕容雪城是不是真的该死？ 没有人看到无剑仙姑拔剑，但谁都知道刚才那一剑一定就是她出的，除了就是那把神剑“虹夏”外还有什么招式有这么大的威力？ 众弟子异口同声道：“师父好剑法！”当然这里边不包括上官瑾。 听到众人只夸赞无剑仙姑，却没提那把虹夏，她心里不知为什么会感觉酸酸的。 不仅如此，如今每当她看到这把剑时，心里都会有十分复杂的感觉，因为她跟这把剑的感情也很复杂。她厌恶这把剑，因为她在乎的很多人都是因它而死，但她又离不开这把剑，因为它能带给她很多过去的回忆，她不想忘记任何一个人。 上官瑾的祖辈把这把剑秘密的世代相传下来，并传下遗训，不可让这把剑在世上出鞘，否则会掀起武林无休止的纷争。 上官瑾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把这把剑给毁了呢？ 她也有想过带着这把剑离开这个人世，就仿佛带着回忆，跟自己的尸体长埋于地下。试想有谁会来挖一个毫无紧要的人的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