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葛天雷
“五年的功夫？”唐开阳一惊，似已察觉到心里某种不安。 那人道：“不错，整整好是五年，你自己有算好没有？”唐开阳脸上本已苍白，一听之下，一张脸更加失色，像是早已僵死的死人脸皮。 但他还是不假思索脱口道：“是五年一个月零七天，我一直记着，我不会记错……”那人道：“不，就是刚刚好五年，从你对朱家下手那天起，后面这一月七天，就已经没有关系！”他的口气并不客气，而且比起刚才更多了几分怒意。 后面的一月七天已没有关系，唐开阳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 唐开阳道：“你……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人哼了一声，道：“还不相信么？皇天教能在五年里，能使江湖上大小门派归顺的方法，除了我之外，只怕再没有人能更了解。” 唐开阳早猜到是这个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吃惊。 短短五年之间，皇天教的势力扩张越来越大，越来越迅速。成为江湖上不可小觑的一大强流。 既然要扩大势力，那么首先就是收罗教众，而搜罗教众的主要手段，那就是让其他门派，加入到皇天教之中。 江湖上自立门户的门派不在少数，但愿意加入皇天教的人却是寥寥。 事情一旦谈不妥，两者势必反目，但真要动起手来，只会两败俱伤。 但皇天教似乎早就对这些门派有备而来。 因为一切都已经有人提前策划好了行动，这些行动会用各种各样极神秘的方式以书信亲自送到唐开阳的手里。信中拢括某帮派的人数，帮中的布局，门规，擅长的功夫，和各种要点一一列举…… 初时唐开阳不相信，但后来种种迹象表明，密信都是真的。 他到今天为止都想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对各门各派内部事情了如指掌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在帮助自己成就霸业。正是有了这些密信，才使得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让各大小帮派为之臣服，取之所用。对于不愿归降的帮派，则会遭到皇天教事先就已经了如指掌的屠杀。 唐开阳转惊为喜，道：“原来你就是葛天雷，葛大侠，老夫蒙大侠五年之恩，却从未得见，实在惭愧！” 葛天雷道：“我不是‘大侠’，不管有没有别人在，你我都是陌生人交谈。” 唐开阳点头答应：“恕老夫一时糊涂……” ——堂堂皇天教之主竟然也有自认糊涂的时候？这对于唐开阳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侮辱？的确并不是。 葛天雷五年里计划周密的为他造桥铺路，更不求回报，唐开阳自是感恩在心。而且二人之间这个秘密，世上只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唐开阳又道：“老夫有一事还未得解，还请阁下相告。” “说。” 唐开阳道：“阁下不是约定在天香楼见面？怎么等到此刻方才到来？”原来天香楼一直在等的人，就是葛天雷。 葛天雷道：“你自己应该明白，你自己来说。”他想让唐开阳自己找原因。失败的人，本来就应该懂得自己审视自己，才能认识到错误，才能成长。 还好唐开阳今天的位置也不是白坐的，他当然懂这个道理，马上就道：“因为阁下并没打算在天香楼见面，更没有对老夫发出过这个邀请，也就是说……有人假借了阁下的名义，与老夫私自约见。” 他说得十分肯定，的确没有错。——没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如今只怕已不再是秘密了。 不必等葛天雷回答，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今天那接二连三的刺杀，也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局，为的是让老夫在灭了朱家后元气还未复，实施追杀……” 他说到这，嘴里不禁发出一声苦笑：“当然他们知道这些人根本杀不了我，为的只不过多耗我一分力气而已，真正的杀手，是那些留在黑夜里的黑衣人！” 葛天雷还是面不改色，这些他似已早就想到。 唐开阳道：“这些人早已抢先夺得神剑，却在江湖谣言被我唐开阳夺得，再经过今日发生的一切，这些人无非是想……” 说到最后，不禁黯然失神。 ——除掉皇天教。 这又让他怎么开得了口？ 葛天雷道：“所以朱家你本不该杀！”每次一提到朱家的事，他的反应都很明显变大。唐开阳看得出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很愤怒。 唐开阳一怔，还是一五一十交代道：“老夫知道武冠天下早已淡出江湖人的视线，但其中馆主朱焰燃这个人不是等闲之辈，门下习武的武师也有上百名，江湖上的地位也不亚于那些大帮派，所以一直有所避忌……” 葛天雷忽然冷笑道：“那你还敢动他的主意？” 唐开阳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道：“本来这人对老夫也无妨碍之意，老夫本没有这个意思除之，但阁下又送密信前来，告知了朱家内部详情，更着重详说了神剑不可不夺……老夫一直以来受阁下恩惠，早已对阁下的密信深信不疑……”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老夫当然也知道策划朱家一案的人不会是阁下，而是那帮人用了阁下的方式手笔，让皇天教钻进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之中，只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 葛天雷怒火稍熄，道：“早在一个月七天前，点苍派被灭门，我就知道你已经落入了圈套。”之前他就说过，后面的一个月零七天，已经跟前面的五年没有关系了，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没有给唐开阳送过密信。 皇天教在除掉朱家时并不轻松，因此还有不少伤兵残卒，若说这些都是那帮黑衣人有意陷害的，唐开阳相信，但说到一月七天前点苍派一案，那他就不信这也会是那帮黑衣人设计的了。 因为那一战赢得实在太轻松，太容易，根本不能和朱家一战相提并论。所以唐开阳还是认为这是葛天雷的信。 那封密信上，就有说到点苍派掌门向笑天腿脚有伤，行动大为不便。 点苍派在武林中地位名声都属翘楚，更是名门正派，断然不会答应归降皇天教门下。光是一个向笑天，一把“天外连笔”的绝技，加上自创武学“逍遥指劲”的功夫，就不是那么好对付。 而这些功夫主要运用在灵活的身位，洒脱的巧挪步伐之中。 向笑天在那时候脚上受了伤，无疑在他擅长的功夫上会大打折扣了。 ——一个一派掌门，绝不会轻易让外人知道自己腿脚受伤这种事的。 想到这些，唐开阳都会暗暗赞叹葛天雷的高明。 葛天雷道：“你还不明白？”又道：“你可有想过铲除了点苍派，对你皇天教有什么好处？” 唐开阳怔住，说不出话来。 葛天雷帮他说了下去：“不管是归降，还是剿灭，答案是没有好处！” 唐开阳勉强笑道：“至少也无坏处。” 葛天雷一字字道：“坏处当然有。” “哪？” 葛天雷反问：“你以为像点苍这种名门正宗被人灭亡了，江湖上就不会有人帮着寻仇？” 唐开阳这次真的笑了：“连义薄云天的朱家都无人问津，又有何门何派会顾及一个点苍？况且就算有，也会因为顾及到要与皇天教作对，自然就不敢了。” 葛天雷道：“那若是义薄云天的朱焰燃，他找你算账，又有没有这个可能？” 唐开阳浑身一颤，若是朱焰燃，并非不可能。 ——这个多管闲事的朱焰燃，早在十年前，就给过自己苦头吃。 唐开阳扶住腹部伤口包扎处，这伤口是几日前与朱焰燃的恶斗留下的，他一想到尚自心有余悸。 葛天雷淡淡道：“那些黑衣人当然知道你害怕的是朱焰燃，所以你以为那名侥幸逃脱的点苍派弟子，真的只是运气好，又偏偏逃到了朱家？” 唐开阳再次大为震惊，叫道：“难道那个点苍弟子，其实是假的？他是黑衣人的人！” 这已经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自我肯定。 到了现在他才终于如梦初醒，但这梦无疑是个让人后悔莫及的噩梦。他大笑道：“想不到我唐开阳一生处处防人，却还是着了jian人的道！”他的笑声在夜里几乎盖过了天，笑得那么空洞，但他没笑多久，笑声已经变得悲哀，凄凉。 回想起来，以为处处得利，到头来不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这对于一个几近自负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打击，何况是一个年近半老的人。 今年他已经快七十岁，再过几天就是他七十岁大寿，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葛天雷忽然道：“你还有机会。” 唐开阳苦笑道：“机会？我已经这么老，还有什么机会？” 葛天雷道：“因为我已知道抢了你剑的人是谁。”唐开阳抬头凝视着他。——到了现在，他还愿意继续帮助自己？帮助皇天教？ 唐开阳随即苦笑：“这些人既然能知道阁下与我用密信来往的手段，阁下的身份，岂不是早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葛天雷道：“他们目前还对付不了我。”他的声音，口气，每一句每一言，都容不下质疑，就像平日里的唐开阳以“大乘明王”的身份发号施令一样。 唐开阳的眼睛里也不禁又重新泛出了光，虽感到惭愧，却又好似燃起了希望。 葛天雷道：“你必须尽快回皇天教，因为无剑仙姑，早晚会找你算账。” 难道盗走神剑的人，会是峨嵋派的掌门“快剑无形”的无剑仙姑？唐开阳还是难以置信，在他还没想明白之前，葛天雷已经转身要走。 唐开阳连忙叫住：“老夫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阁下对老夫一直如此帮助？这样对阁下有何好处？” 这些问题丝毫都没能让葛天雷停下脚步。 唐开阳赶紧道：“如果阁下不嫌弃皇天教，大可加入我教，依阁下的身手跟智谋，皇天教若是真的能得到阁下垂青，相信日后必成武林门派之首！” 他一向一言九鼎，说到的就做得到。 不管葛天雷一直帮助皇天教是为了什么目的，至少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对皇天教不利的事。 只要他肯答应入教，唐开阳肯定会给他相当的地位和权力。 葛天雷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不远的暗处，迎风而立，夜晚的冷风吹过他的金色头发，栩栩飘飞。那只一直躲在暗处的狗也已站在他的脚侧。 天上的黑云遮住了明月，等再飘过时，似乎也带走了这一人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