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又骗又吓
要说望闻问切气血阴阳这一大套,宝珠绝对不如四大弟子,可要是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空话大道理,宝珠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苦口婆心、意味深长、谆谆教导,宝珠开始对四个老徒弟长篇大论的讲述做郎中的道理…… 说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讲的口干舌燥归根到底就是那么几句:做郎中就应该好好的钻研医术,不要去想那些名啊利啊之类的东西,要不然就是偏离了医学正道,偏离了治病救人的根本宗旨。 这种虚无缥缈的大道理谁都会讲,四个老郎中也经常这样对自己是学徒说同样的道理,实在无法反驳。 这些话都是虚的,宝珠透露出来的意思只有一个: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进宫。 四大弟子看出了宝珠师傅是铁了心的不进宫了,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把四大弟子说的“面带愧色”“幡然醒悟”,让宝珠过足了做师傅的瘾头。既然是人家的师傅,不可能只说这些空话教育人,关键的时刻还得拿出真真正正的医术来。 “今天我不白说你们,这是呼吸图解和构造图,你们拿回去好好学习,用心研究,不要辜负了为师的一片苦心……” 这是十分精细的呼吸系统教学图,不仅对各个呼吸器官的构造精确到了解剖学的程度,而且对整个呼吸系统有一个十分全面的介绍,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呼吸器官之外,已经涉及到了胸腔构造对呼吸的影响,以及膈肌的变化等等。 以这四个老徒弟的眼光,只需略略翻看一眼就知道这份图解的价值。看到这些东西他们甚至相信宝珠小师傅曾经亲手解剖过人体……当然这种念头只能在心头闪现一下而已,这个时代,解剖死尸是犯法的,让人知道了要被活活打死…… “多谢师傅指点迷津,让弟子等明白了医道的真谛,以后必潜心钻研,不再迷恋名利……” 好不容易把四个弟子打发走,已经是辰时末刻,早晨饭都还没有吃。老娘熬的米粥已经凉了,索性揣上几十个铜钱,准备到街上去吃馆子。 现在又不是吃饭的时辰,旺隆老面馆的生意一点都不忙,仅有的几个客人也是附近的熟人。面馆的老板见到宝珠过来吃饭,热情的跟什么似的,拿着抹布把本就干净的桌子擦了又擦,矮胖矮胖的老板娘先上了一碗面汤:“宝珠可真是稀客,难得到咱家的店里来一回,想吃点啥我让你叔做去,刚熬的大骨汤,顶着风都能香出三里地去。” 这种夫妻小店和真正意义上的酒楼有很大区别,并没有花哨的菜谱,基本就是以面条为主,照顾生意的客人也多是熟人,真正想吃大酒席的也不来这种地方。 “那就来碗大骨面吧。” “好咧,大骨面一碗,薄擀细切,汤足汁厚的大碗喽……”悠长的吆喝声听起来是那么的舒服。 这种小面馆店面极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雅间,宝珠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等着吃面,就看到街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窗子就大喊:“祥子大哥——” 街上的祥子回头看到宝珠,颠着脚步就跑了进来:“哎呦,宝珠在这呢,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干啥?有事?” “有点事……” “祥子大哥你吃饭了没有?要是没有吃的话来碗大骨面吧,我会钞。” 祥子嘿嘿一笑:“本是不饿的,不过我这个人最喜占别人的便宜,既然你请客,我当然得海吃一回了。” 时辰不大,两碗大骨面端上来,果然都是汤足汁厚分量十足的美食。 祥子一点都不客套,抄起筷子就和宝珠一起稀里呼噜的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宝珠啊,我听说宫里的敏妃娘娘请你去瞧病了?” “我给回了。” 祥子似乎早就料到宝珠会有这样的回答,继续埋头吃面:“给娘娘瞧病可是个好机会啊,你怎么不去呢?这里头有什么想法吧?给你祥子哥念叨念叨。” “能有啥想法?那可是皇宫大内啊,又是给娘娘瞧病,我要是瞧好了还行,万一要是瞧不好,弄出个一差二错来,敏妃娘娘稍微怪罪一下,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受不了这个,所以就回了呗。” 祥子嘴里含着一大口面,含含糊糊的说道:“回的好,回的对,宫里头的事儿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万一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 听了祥子的话,宝珠愈发感觉两个人有共同语言了:“嘿嘿,还是祥子哥有见地,我也是这么想的。” 祥子最先吃完了面条,闷着头把油水十足的面汤也喝下去一大半,抹了抹说道:“要是我懂医术的话,也不去宫里瞧病。这种话也就咱俩在私底下说说,千万不可张扬。你知道那敏妃娘娘是什么人?” “当然知道啊,是宫里的娘娘呗。” “我不是说这个,你知道么?”祥子故意压低了嗓门,往宝珠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敏妃娘娘是十三贝勒的亲娘,我听贝勒府的人说啊,是十三贝勒推荐了你。” “敏妃娘娘是十三贝勒的亲娘?” 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事实的宝珠立刻就停箸不食了,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一样陷入沉思。 祥子还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十三贝勒算个什么呀,哪怕他是贝勒也不能绑着你去进宫治病吧?只要你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比如说生病了呀什么的,就可以把这个事情给回了,我想十三贝勒也无可奈何,他还能真把你怎么样了不成?我最担心的是虎子,十三贝勒知道你和虎子的关系,万一要是迁怒了虎子,可能……” 提起罗威虎,宝珠就显得十分紧张了:“可能怎么样?十三贝勒不会怪罪我虎子哥吧?” “怪罪倒是不至于,最多就是不再提拔重用他罢了。你想啊,虎子是十三贝勒的门人,你是虎子的meimei,你都不肯给十三贝勒的亲娘瞧病,十三贝勒会怎么想?” 手里的筷子已经放下了,宝珠展开发散性思维开始推演不进宫的后果:“我要是不去的话,十三贝勒就不高兴,他要是不高兴的话,估计我小虎哥在他那里就不大好过……” “祥子哥,你提醒我了,看来我应该进宫……” “你再好好想想吧,刚才你还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月十五就跟着古尔泰古大人进宫去给敏妃娘娘瞧病去,一会我就去找古大人……” “找古尔泰?他住的太远了,我对十三贝勒说一声就行,你就别跑这一趟了。”祥子抿嘴偷笑:“其实我……十三贝勒那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儿……” 去皇宫里头给娘娘看病是件天大的事情,一定要精心准备周密安排,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 也不晓得是那个嘴快之人传出去的,才刚刚过了两天,八条街以外的老太太们都知道这个消息,纷纷前来道喜。 这不光是宝珠一个人的荣耀,连街坊四邻都感觉脸上有光彩,尤其是宝珠门下的那四个老徒弟,喜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手脚玛麻利的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岁。 京城的百姓礼数最多,也最讲究,宝珠家有了这么大的荣耀,大家都当作喜事看待,连门牙都不剩下几颗的老头老太太们也拄着拐杖,拎着一两封挂面或者是半升白米就来道贺;年轻一点的大叔大哥们则干脆置办了点酒rou,在众多的嫂嫂婶婶们的帮衬下,就在宝珠家的院子里支架起七八张大桌子,又是洗菜又是剁rou的忙活起来。 看众人的这个架势,真当成喜事来cao办了。 虽然宝珠内心认为这么极为不妥,可街坊们都拎着东西来了,总不能挡回去吧。于是乎,在四哥四嫂两口子的帮助下,置了几坛子好酒,又买了点鸡鸭鱼rou……京城里有这个沿袭已久的规矩,只要人家是带着东西来道喜的,哪怕只是带来了封竹挂面,也得好好的款待一番。 正是因为有这个规矩,很多人干脆就弄张红纸三文不值两文的包几枚铜钱,就算是名正言顺红礼份子,然后就可以拖家带口的过来大吃大喝了。 院子里一热闹,附近的乞儿花子也就闻风而动了,纷纷赶到宝珠家,一边唱着喜庆的莲花落,一边流着口水盯着案板上的大鱼大rou…… 对于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现象,一向节俭一向低调的母亲反而大力支持:“自打你爹过世之后,街坊邻居们帮衬咱家之处甚多,也该找个机会酬谢酬谢。人来的越多越好,说明咱家人缘好。多吃点不算个啥,最怕的是做好酒菜没有人来吃,那才叫真正的丢人哩……” 就算摆几桌大席面,就算是款待大家一番,也花不了几两银子。在这个物件很低的时候,寻常的百姓人家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事,有十二三两银子就足够了。 宝珠拿着MP5看戏的时候,经常被戏里的情节逗的哈哈大笑:在那个《还珠格格》里头,三五个人吃顿饭就要一百多两银子,那可是一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买一座不错的酒楼都够了,由此可见,符郎中那个时代的戏文都是假的,根本就信不得。
且说到了中午时分,宝珠家的红火热闹已经到了高%潮处,人们一边念叨宝珠要去宫里给娘娘治病的事情,一边拼命把好吃好喝的往嘴巴里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官衣的人走了进来,看着闹闹哄哄的众人,把脑袋昂的有半天高:“这是董家么?” 老娘颠着小脚了跑了过去:“这位大人,您是来吃酒席的吧?宝珠啊,赶紧给这位大人安排个座位……” 这位穿着崭新的官袍,胸前的补片上绣着鸬鹚,头上的官帽是砗磲顶子。顶戴袍服的官人根本就不拿正言看众人一下,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吃什么酒席,我乃太医院的六品院使廖中程……” 这位廖中程廖院使一报名号,大家立刻就发出一声整齐的赞叹。宝珠这丫头还没有进宫呢,宫里的御医就已经等不及专门过来催了,啧啧,这份荣耀…… 错对门的四大爷手里还拿着半截鸡腿呢,眯缝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这位廖院使:“瞧着官袍,瞧这顶戴,这就叫顶戴煌煌袍服威威,正经的六品大人呐。大人是不是来请我们宝珠的?要说我们宝珠吧,医术那是极了不得的,你们御医看不了的病她就能治好……” 廖中程唯恐这个牙齿都不剩下几颗的老头子把一手肥油抹到自己的官服上,微微侧过半个身子躲着他,很是威严的大喊:“谁是宝珠哇,近前回话,谁是宝珠?” 放下手里的菜碟子,上前两步,蹲身行了个浅福:“我就是宝珠,这位廖大人找我何事?” “你就是宝珠?”廖中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然后把眼角一斜,好似是在看天一般:“听说你要进宫去给娘娘瞧病?有没有这回事啊?” “有……”宝珠很好奇的问道:“确实是有这个事情,既然廖院使是太医院的,怎么会不知道?” 请我进宫不就是你们太医院的事情么?怎么现在又问这个? “太医院请你?”廖中程的微微哧了一声:“太医院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集天下医者之精,聚世间名家于一堂。太医院中的诸位御医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医术到底有多高你们这些升斗小民是想不出来的,怎么会请你进宫?” “那我……” 根本就不容宝珠说话,廖中程就说道:“也不晓得是那个多事的从中作祟,居然让你这个乡野郎中进宫,真是笑掉大牙,当太医院的御医们是吃干饭的不成?” “既然你想进宫,本官也不反对,想去就去好了。”廖中程冷笑着说道:“就算你有两手三脚猫的医术,也不要夜郎自大的以为真就盖过了太医院……” “我从来没有认为比太医院的御医大人们的医术更高,想那太医院里人才济济,名医荟萃……” “算你有自知之明,”廖中程脸上的颜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故意摆出平易近人的样子拉过张坐器坐了:“你真以为我们太医院治不了娘娘的病?” 宝珠感觉他说的这句完全就是废话,如果你们真能治好娘娘的病,何必还要我去呢? “我老实告诉你吧,娘娘的病是我们院判姚林芝姚大人一手主抓的,早就知道了病情病征。可那是皇宫大内,是敏妃娘娘,不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难道说知道了病情就可以用药了?笑话……” 这话还真把宝珠给说愣了,知道是什么病了也知道怎么治了,为什么还治不好呢? “娘娘是金枝玉叶,不是愚妇村氓,用起药来就得千万小心千万谨慎,宁求千分稳不做一丝险。宁可徐徐用药缓缓治疗,也不能贪功冒进,这个治病的尺度你懂吗?” 宝珠就知道一个道理:有病就得赶紧治好,越拖延越坏事。如廖院使所说这些门道还是头一次听说。 “既然你想进宫那就去吧,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用药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前几年我们太医院有个院使,因为多用了一钱生雄黄,你猜是什么罪名?” 生雄黄不过是个发物,平日里大家经常接触到,别说是一钱了,就是三两二两的也常常拿来泡酒喝。多用一钱还能引起什么后果不成? 廖中程横掌为刀,在自己的颈子里虚虚一划,做了斩首的姿势:“就因为用药不准,那个院使被一刀砍了脑袋,全家老老小小三十多口子,都被砍了脑袋,好几十颗人头在地上滚来滚去,那个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