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过往情事
“可惜,我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唯独看不穿的,是你的心……” 在梦中的一切,宁儿已经不太记得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会梦到一片混乱的片段,可是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总有人在她耳边说到这样一句话,那样绝望,而又无奈,所以今天当宁儿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惊的从恶梦中醒来,看见自己身侧还在睡梦中的凌淳风,见他长长的胡子沾在自己的玉臂上,不由生出了几分厌恶,她拿掉胡子,然后披衣而起,看着窗外一地的银辉,又一次想起了她与凌家的过往。 如果,如果不是遇到凌淳风,她的一生,或许会是最庸常不过的一生。因为不是凌淳风,她便没有机会遇上凌心由,可是又如何呢,不会遇上,也就不会心痛,她会认命的在父母的按排成长婚配,相夫教子,冷暖自知。而一切,一切都在六岁那年一个偶然的黄昏,发生了改变。如同一条改变了航道的河流,你不知道它会流淌到哪里,而它,自有它的方向与定数。 那是一个春天的黄昏,她像所有的同龄女孩一样,拿了一个粉绒绒的绣球来玩,那球上有绳,绳子一端握在自己手里,球垂下来,她便拿足尖去碰这个球,一踢一踢的。玩的不亦悦乎,其实宁儿的家也算是小康之家,只可惜她的娘亲只是父亲众多姬妾中的一个,加上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所以她在家里,并不受注意,多数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在那里玩闹,而母亲因为不受宠爱,加上这本就不是什么大富之家,所以她总是偷偷做些针线活计,托人卖掉,以便可以多留些钱财傍身,也没有空照料她。 但宁儿不在意,她觉得自己一个玩闹,也很快乐,就在她抬颌擦汗的瞬间,她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人正静静站立在远处的牡丹丛后。他看着宁儿的脸色有些奇怪,如是在努力看清一个人的来世今生。他发现,宁儿发现了,便轻声问她:“你就是宁儿?” 宁儿很奇怪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她还是重重地“嗯”了一声。从那一刻,她的童年结束了。这个男人叫凌淳风是那时候最得势的国师钦天监上理,他下了聘礼,表示要纳她为妾。 从此开始,他们家的家庭生活开始改变,也从此开始,父亲开始请人教她学习诗词歌赋、水墨丹青。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很痛苦,她那时候才六岁,更是喜欢花间扑蝶,玩闹嬉戏的时候。然后在父亲的强权下,她还是得努力学习,当所有的娇气与懵懂缓缓褪去,灵气才情在磨练中慢慢释放出来,经过这样磨练,宁儿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这时候有过不少富户来提亲,可是父亲又怎么敢悔退掉她与凌淳风的婚约呢,或许父亲也有些后悔将她许人为妾,必竟做妾,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宁儿还记得去年,父亲在家中宴请凌淳风与他商量婚期,因为厅堂太小,父亲觉得有些失礼,便在后花园一起赏花吃饭,那时候几朵娇艳的牡丹正在枝头争艳。姹紫嫣红,这时候正是牡丹最繁盛的花期。宁儿就偷偷的躲在亭后,待父亲回屋去取美酒的时候,她偷偷的站了出来,望着凌淳风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你是有名的国师,可以算尽天下事,不可能不知道我不愿意嫁给你。” 宁儿还记得,那天,凌淳风举起手里的酒杯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可是我也知道,你这样危险的人,如果不能杀了,便要留在自己身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宁儿不知道为什么凌淳风要这样说,可是她明明没有一点能力,也看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危险之处,最少,她连凌淳风为什么要娶她都不知道,她只是一个软弱的女孩子。 就在这时候,宁儿听到了脚步声,知道父亲回来了,吓的赶紧又躲回了亭下,这时候,宁儿才发现,亭侧的假山旁有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在画牡丹,之前让假山挡住了,她才没有发现,她走过去,看见画卷上绘的不是那明艳的牡丹争春图,反是落在绿草丛中的一朵牡丹,那一抹残红配在绿茵之上,煞是醒目。宁儿仔细看着,只见画卷中的牡丹虽然零落在草丛中,却花瓣饱满圆润,茎蕊轻巧分明,仿佛可以看见汁液汩汩流动的样子,居然比那些正在争春的牡丹图画,还要明媚动人。 宁儿不由不屑的说道:“这么漂亮的花怎么会落下呢,谁都知道只有残花败柳,才会飘落。” 那个少年就是凌心由,那天的他,白衣华冠,面白如玉,目若朗星,嘴角藏着一丝会心的笑意,那样的笑容,让她的心跳都变快了几分,那一瞬间好像流年都变的漫长了起来,宁儿还记得那天,他回过头来,轻声说道:“所谓如花美眷,其实稍纵即逝。残落的也并不代表不美丽。” 后来一切好像来的理所当然,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宁儿与凌淳风有婚约的事,宁儿是刻意的遗忘,而凌心由......宁儿也不敢肯定那时候,他知道或是不知道她与凌淳风的婚约,但在当时,宁儿真的不知道他是凌淳风的长子,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的原因,她刻意的没有想过去询问凌心由的背景,曾经在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不过是父亲请回来的画师...... 宁儿也不记得那天他们两个是谁先邀请了谁,他们约好一起去看花灯会,那天她偷偷溜出门,与他一起去市集,等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等待华灯初上好观赏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可是却飘起了小雨,凌心由去买了一把雨乎撑了开来,那天两人都是偷溜出来,没有丫头,没有小厮,凌心由要高些,便由他撑着伞,一起共处在伞下,他们都沉默着,只能听见雨水寂寥的滴落声,窸窣的虫鸣,还有,两人安静的鼻息。宁儿虽然没说话,却能看见他一直把伞偏向着她的方位,所以他的后背都已被雨水湿透,一把小伞,不过方寸之地,他为了不让她淋雨,竟不惜将背部置于雨中,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令她心头暖意横生。
那一天因为下雨,终是没有看成花灯会。第二日,凌府设宴宴请亲眷,父亲第一次带自己参加凌府的宴会,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有人的府宅可以大成这样? 一个院子居然可以比自己的家还要大。 那天受邀的故旧亲属众多,她们只不过是一个姨娘家的亲戚,又算得了什么? 宁儿还记得自己一个人独倚栏杆,想到父亲刚才与自己说,明年生日过后,自己便要嫁入这府里为妾。说起来的时候父亲满脸笑容,好像是因为凌府许诺如果自己嫁进来以后,便牵线让大哥可以进宫做护卫,以自己能为兄长谋一个好差事,是不是也很应该?而对于自己的那个家来说,用八个女儿当中的一个,能为最重要的长子换一个好前程是不是很化算? 可是没有为她考虑过,宁儿想到这些,便觉得眼眸泛酸,她想要的不是胡子比自己头发还长的凌淳风,而是那个与自己共步雨下的少年人,就在泪水渐渐润湿双瞳时,她突然发现一群少年人正凑在一起言笑。她一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他,英挺俊逸的他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卓尔不群。尽管这样的邂逅是她一直在隐隐期待的,然而那一刻她心里还是纷乱地舞起了烟尘。 就在宁儿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嫡母拉着她走过去说道:“这是凌府的大倌心由,这是小女宁儿,在家排行第五。” 凌心由很客气的施了一礼唤了一声:“大姨娘安好,这便是五表妹嘛?” “呵呵,你可叫不得她表妹,她很快便是你的庶母了。”宁儿还记得那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血色全然退去。很显然,他也很吃惊,他错愕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可是后来,他却还是来找她,说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会好好照料她,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却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又让她坠进了地狱,他终是丢下她不管,回到了这个繁华的家,想到这里,宁儿咬了咬牙,紧紧的握紧了双手,在月光下,可以看见她的手指关节一处处的泛白,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道。 然后她无声无息的对着月光说道:凌心由,你辜负了我,我乐宁儿对月光起誓,我就算化为戾鬼,也必让君,家宅不宁,妻妾不安,父母失和,兄弟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