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生如落花
巧彤慌慌忙忙跑来说道:“爷在小书房那边,还说除非爷开口谁也不准赶她。” 幼君听后目光有些空洞无力,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服直到揉出皱痕来。良久她才怅然起身说:“走,我们这就过去会会那两个……”幼君一咬牙,后面的词语说不出来。 一旁的宝娟忙劝着:“福晋这是做什么,若福晋过去闹,爷肯定更不高兴了。由他们去吧,福晋也少cao些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过去了。哪户人家没有这些事,再说爷要抬举谁不过是他的自由,福晋还是别去干涉的好。” 幼君觉得浑身颤抖:“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怎么藏也藏不住。自从那丫头跨进这府里的第一天起。没想到会这么快。可笑,相信男人的话做什么,可悲。” 奶妈将小淑杭抱来了,幼君将孩子抱在怀中。淑杭今天很乖,一直冲着她笑。可幼君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着孩子便想起曾南巡的点点滴滴,还有刚新婚那会儿。他确实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可当他的温柔体贴对别的女人展开的时候幼君只觉得让自己感到无比的羞辱。 她的意识和这个时代容不下,她怕背叛和丢弃。她也无法学得这里面的女人那些所谓的贤惠,就像四嫂一样,丈夫要纳小妾自己还要主动张罗。兆佳幼君,颜幼君,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这两个同时居住在体内的灵魂。那些同时拥有兆佳的记忆又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如今却成为了一种折磨。 天色将晚,幼君冷眼看着跟前的丫鬟忙着掌灯,剔亮了红烛。望着这幢幢的灯影,幼君觉得一切突然变得寒冷起来,让她无助。彩珠过来请她吃饭,幼君摇摇头,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她起身看了看夜色,也不让丫鬟们跟着就走出了房门。这夜幕落下的沉寂如今在幼君看来就像永远看不到的希望。 她像梦游似的游荡着,后来她终于来到了那种满了梧桐的小院,她望了一眼书房里有微弱的烛光,窗子上投出两个人的影子。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幼君想要上前又怕自己找气受,想要就这么回去,可是来都来了。 幼君在梧桐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望着那两个影子。她真的很想冲进去给女的一个耳光,给那个滥情的男人一脚。可不能那么做,不能…… 里面说笑的声音传了出来,幼君听见了。那是胤祥的笑声,他的笑声永远那么清亮。这笑声却像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幼君再也无法沉默。她大步的上前,最后推开了那扇门。 屋里的人一惊,最后还是胤祥开的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幼君也不去看在角落里垂头的佩珍,而是径直来到胤祥的跟前扬起了右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没有打下去。她紧咬着嘴唇,死死的看了看这两人,幼君觉得满心的屈辱,是恨,是气,是嫉妒,是愤怒,幼君也分不清楚了。 “胤祥,你好,很好……”幼君自己也不清楚脸上带着的是什么表情,接着又冷冰冰的看了胤祥一眼说道:“胤祥,你记住。我不许你再踏进我房里一步。怕脏了我的地。”幼君扭头便走了出去,她没给屋里的人留任何说话的机会。 “福晋这是……爷,你快追上去吧。都是奴才不好……”佩珍无力的说着。 “幼君什么都好,只是这性子烈了些,如今正在气头上我过去碰什么钉子。你不用管她。”胤祥转身看着石佩珍说道:“她若是有你一半柔顺该多好。” 佩珍摇摇头:“不,爷错了。福晋是福晋,佩珍只是一个贱婢,贵贱之分佩珍知道,也不敢忘。” “这贵贱何分?” 佩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分,不过我想是天定的。就像爷的尊贵是天生的……” 胤祥摇摇头:“不,你不是一个卑贱的人。四书五经,丹青墨宝你哪样不知道的。你的命运不该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你就像那朵花,绽放着你的美丽,等待人去欣赏而不是被人湮没。” 佩珍的头已经低到了尘埃里,跟前站着的男人是她从来不敢想象和奢望的。她冷清和安静的性格也不容许自己去做一朵花。 胤祥接着说:“你饱读诗书想来也明白随风花的道理。” 佩珍点点头:“《南史范镇传》里记载说,当初子良问范镇不信因果,哪里来的贵贱。范镇回答说人生就如一树开放的花朵,随风而堕。有穿过帘子落入到枕席上的,有流落至篱笆飘入粪溷的。就如我与爷一样,爷是落入枕席的,我不过是落于粪溷的。” “那你忘了后面的话,贵贱殊途,因果在何?没有因果,万物总归一源,枕席上的粪溷上的都是落花。枕席上的迟早也会被人扫落泥土里任人践踏,粪溷的还可以再护新花。” 佩珍摇头说;“我不愿做树上的花朵,只愿做石缝里的一株野草。开在自己小小的天地里任其年年岁岁。” 胤祥握着她的手说:“幼君已经拒绝了我,你不能再拒绝我。” 佩珍迎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怜惜:“爷是主子,佩珍听主子的安排。” 胤祥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开门走了出去。 佩珍立在那里,她脑中想了许多许多。命运会眷顾她么,佩珍不敢相信。她只不过是让人怜惜而已,她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眼中一直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幼君躺在床上,只觉得头很晕沉。旁边没有丈夫的身子,她将丈夫推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她不会在他的面前软弱,不会委曲求全。已经三更天了,他没有踏进自己的房间向她认错,为了一个卑微的丫鬟,他忘记了那些誓言。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女人明目张胆的来向她争夺自己的丈夫。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幼君叹了一声,最后无声的泪水打湿了绣枕。 胤祥一早便上朝去了,他没有过来看过她和孩子一眼,甚至没有捎来一句关心问候的话。幼君强打着精神说:“我也进宫去,还要给太后和德额娘请安。再说好些天没有看见公主了。进去问候问候。”
丫鬟们答应一声忙去安排。 这小小的庭院依旧的安静,佩珍望着窗外,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显得如此的清脆。突然,她看见府里侧福晋过来了。佩珍有些着慌忙迎了出去,跪在了廊下:“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璧瑶笑道:“不是听说连爷都不许你自称奴才了么。死丫头,你可真有两下子。福晋这会儿不在府里。说两句也无妨。我倒羡慕你,这么轻轻易易就到了手,看来是不简单。当初那个女人将你打发在这里来,没想到你还是成功了。可真有两下子媚男人的功夫。” 佩珍一声不吭,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 “别怕,如今我该称你一声meimei才是。我们命运差不多,算是同路人,meimei需要什么,我给你准备去,这点贤惠我还是做得来的。”璧瑶又凑近了身子和佩珍说道:“我与那个妒妇不同,什么人都容得。只要meimei领我的情,替我在爷跟前说几句好话。以后啊,大家相安无事。” 佩珍默不作声,璧瑶打量了她几眼笑道:“这模样做个使唤的人实在可惜了。福晋算计得好,可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被冷落的时候。”璧瑶大笑了两声。又亲手将佩珍扶了起来:“我送来了一个丫头给你使唤。她若不听话你就打,这些奴才们你不树立一点威风当心她把你压在底下。” 佩珍答道:“谢侧福晋的赏赐。” 璧瑶点点头:“这里实在偏僻了些,等爷回来了我和爷说去让给meimei收拾一套别的屋子住着。这里和下人的房间都住不得。”说完就笑着走了,留下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给佩珍行礼:“奴才小怜给石主子请安。” “你起来吧,什么主子,我们不过都是奴才。”佩珍道。 小怜说:“奴才奉侧福晋的命以后只服侍石主子。” 佩珍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翠蓝的坎肩,形容瘦小,眉目却显出难得的灵巧聪慧。对侧福晋的礼遇佩珍总觉得无法安心享受,或许以后也预示着她无法再沉浸在平静祥和的小天地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数日以后这间小书房还是拆掉了,连同后面的退步改成了石佩珍的房间。如此幽静的地方很少有人光顾,伴着阶下那些翠绿的梧桐,这便是佩珍整个天地。桌上的花插里小怜却记得每天来换上一支新的。 对于胤祥的垂怜佩珍永远不敢去想更多,她心里知道胤祥只是和福晋在赌气,等气消了自己就会被遗忘。她无法忘记胤祥口中的那个女人的名字,不是佩珍,而是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