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佳肴
阿昭从牙行带回来一个姓常的厨娘，三十几岁的年纪，面色红润高个子，手脚粗大干净利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宝珠问道：“常师傅掌勺几年了？厨艺在哪儿学的？” 常氏有些拘谨：“回掌柜的话，上灶已经五年了，也没正经拜过师傅，以前跟着我家男人在酒楼，他做大厨我给旁边打下手，后来就学着自个上灶掌勺了。” 常氏是外乡人，原本跟着丈夫在镇上的酒楼里帮厨，两个月前男人突然得了急病卧床不起，没几天的功夫就撒手西去，常氏辞了工，带着两个孩子cao办丧事。等到发送完丈夫，想着另找新主顾，结果人家看她一妇道人家要做大厨，竟是谁也不肯雇用。 家里两个儿子都在读书，常氏又不想卖身去大户人家。闲了两个月没开工，加上办丧事积蓄都已耗尽，这才去了牙行试试运气。阿昭接到牙行消息，又核实了常氏来历，见并无差误，就交了契银领了过来。 宝珠也不再多问，拿出准备好的食材笑着说：“常师傅，这几样材料麻烦你做出三道菜来，凉菜热菜都可以。” 常氏一看这是要考校灶上功夫了，立刻放松了神情，恭恭敬敬的接过东西，随着柳芽儿去了厨房。 “一块豆腐，半斤猪rou，几根青菜就让人做三道菜来，你这考题也太刁钻了吧？”霍正东坐在茶几旁问道。 宝珠不置可否：“你懂什么，高手在民间，越是寻常菜才越见真功夫。” 霍正东摇头轻笑，倒了一盏茶递给宝珠。 柳二拎了紫铜壶，绕过屏风进来，“霍公子，水烧好了，那几块鹅卵石也放进去了。” 宝珠别扭的转过头佯装喝茶，自从上次偷听墙角，每回见到柳二她都不自在。 “哦？你‘放进去’了？”霍正东问。 噗，宝珠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恶狠狠的瞪着霍正东。 柳二不明所以的摸着脑袋：“霍公子，掌柜的，怎么啦？我……确实放进去了啊。” 霍正东仰身大笑，宝珠恼羞成怒，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样东西就要砸过去，吓得霍正东忙一手攥住，“使不得，我刚掏摸来的紫砂茶盏。” 宝珠一手被制住，另只手又在桌上抓了一件东西还要砸。 “这个也不行，唐参军送我的玉髓茶宠。” 两只手都被攥住，宝珠和霍正东隔着茶几四目相对，一个是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一个是眯着眼笑的得意。 “两位好兴致啊。” 周仕显站在站在屏风旁，冷着脸看着二人。 宝珠怏怏的收了手，将手里的物件放回桌上，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 “仕显，过来看看我新收的紫砂，还没煮水就已经润泽了，头一盏让给你来试杯。” 周仕显走过来坐下，接过霍正东手里的茶盏看了看，又瞟了眼宝珠嗤笑道：“怎么？这个不是给人扔着玩儿的？” 宝珠原本就恼怒周仕显招惹了卫家姐妹，害得自己走了一夜的心思，现在见他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更是恼怒。 “几日不见，周少爷越发的风姿卓越了，没事儿还是少出来溜达，省的再招人惦记。” 周仕显皱眉：“你胡说些什么，我招谁惦记了？” 宝珠刚要说话，这时候芽儿端了菜进来，“宝珠姐你快瞧瞧，那点东西常师傅真的做出三道菜来，连烧火都自己看着不要人帮忙……周少爷。” 芽儿兴冲冲的进来，性急的说了一大串儿话才看见周仕显也在，顿时收住，怯怯的招呼了一声，低着头摆好了菜就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宝珠无奈摇头，起初刚见到霍正东时候，芽儿也是扭捏了一阵子，这两天熟悉点了才刚好，现在对周仕显又这样，真不知道等正式开业了，迎来送往的她能不能应付的来。 还来不及多想，宝珠就被面前的菜色吸引住了。 给常氏准备的食材只豆腐猪rou和青菜三样，没想到她还真的弄出来一凉二热三道菜来。 宝珠抄起筷子又在半空顿住，第一道菜实在是太漂亮了，翠绿的青菜连梗带茎的排成扇状，上面的苍劲虬枝白梅朵朵竟是rou丝和豆腐做的。一把踏雪寻梅的翡翠扇子放在细瓷白盘上，单是摆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了。 宝珠叹为观止，忍住了没下筷子，又转到第二道菜，这个就简单多了。碧青的菜梗经纬交叉成井字状铺在盘底，四四方方的白玉豆腐块儿堆砌上面，汤汁淋漓，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先是汤汁的浓郁裹着豆腐的清香，咬下去竟然口感弹棉，宝珠连忙又夹开一块细看，没想到小小豆腐块里居然还裹着rou丸。 “这豆腐箱子倒是绝活。”霍正东道。 宝珠含着菜点头不止。 第三道是汤菜，浓白的汤底里几根青菜清清爽爽的浮在上面，怎么这么短的时间还有功夫熬高汤？宝珠诧异的拿起调羹，轻轻的搅动，才发现哪是什么高汤，居然是豆腐切成了细丝，纤毫如发，混在汤水里一片浓白。 宝珠连连点头，“我说的怎么样？高手在民间吧。” 霍正东笑笑没说话，宝珠刚注意道他还没动筷子，不禁纳罕：“你怎么不尝菜呢？” “把常师傅请过来吧。”霍正东说。 片刻功夫，常师傅进来，先是跟宝珠和霍正东问了好，又冲着周仕显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周少爷。” 宝珠一怔，“常师傅，你认识他？” “回掌柜的话，周少爷是我以前的东家，我在酒楼辞了工，多亏了周少爷派人接济银子才撑到现在，还指点我去牙行找新东家。” 宝珠斜眼看着周仕显，对方理都没理。 周仕显望着常氏说道：“庆源楼后厨都是男人，你一个孤身妇人，就算不辞工也是难以立足，这边的新东家要是跟你签契，就留下来好好做活。” 常氏点头称是，然后垂下脸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着宝珠发话。 宝珠又望向霍正东，那人却佯装喝茶，故意看不见宝珠询问的眼神。 宝珠心想，常氏的手艺绝对可以胜任，就算是以前跟过周仕显又能如何？不过是他弃我取，这么好的厨娘怎么能放过？可是这事儿……怎么想都又觉着有点别扭呢？ 宝珠沉思了一会才打定主意，吩咐柳二取来纸笔，“常师傅，我们就先签一年的契，你没问题吧？” “回掌柜的话，没问题。” 宝珠略斟酌就要下笔，却被霍正东拦住：“还是我来写吧。”说完瞟了一眼宝珠自制的硬笔。 宝珠白他一眼，还是将纸墨推了过去。 霍正东几下写好，晾干墨，叫过来常氏按了手印。 “虽然只是一年的短契，咱们也按规矩办事，不如就请仕显做个中人吧。”霍正东说。 周仕显接过契纸扫了两眼，又看了看霍正东，嗤笑一声，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