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第三类亲密接触
淼淼拖着原产于居里星的鲛纱长裙，一寸一寸的从培养仓内爬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乳白色的裙摆折射出一种极浅极浅的、彩虹般的流光，随着那双腿的挪移，带出仓内残余的营养液。黏稠的液体沿着裙摆的线条顺流而下，淌了一地，将地板染上一层蒙蒙的淡蓝色光晕。 整个空荡荡的培养仓中，只剩那只还在罢工休眠的生物光脑硅基龟——小哇。 淼淼跪坐在地板上，营养液不断从她的皮肤、从鲛纱材质的长裙上滑落，慢慢的将她暴露在光秃秃的空气中。 空气，很干涩，也很杂乱。 没有漫天铺地的水，只有空空荡荡，没有丝毫防护能力的空气。无数微小的、冗杂的分子在空中乱舞着，飞快的穿梭在她的发间，不断戏弄着那敏感的神经末梢，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尽管眉头动也没动，她的长发上却涌动着浪潮一般激越的荧光，纵然疲惫却也无法停歇。 她现在拖着的，也不再是一条长长的、长满美丽鳞片的鱼尾，而是一双光裸纤细、像蓝星土著一样柔弱丑陋的腿。 淼淼觉得，她现在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蓝星土著是怎样移动的？ 抬起一只脚，落下，再抬起另一只脚，又落下……是这样的吧？ 淼淼双手撑着地面，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中心，缓缓站了起来。支着地面的手有些无措的一前一后收回，垂放在腰际，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抬起无比陌生的双脚，往前迈了一步。 一步、两步……啪叽！ 蓝星土著面对这诡异的一幕，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目光呆滞的看着地上……扑倒在水滩上的人形生物。 “噗——”蓦地，蓝星土著喷笑出来，又马上像按下了暂停键般，笑声戛然而止。 淼淼抬起了头，深邃得宛如星空般的眼睛，正森森的看着他。 蓝星土著面皮发紧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哭一般的“友好笑容”：“那个……你好？摩西摩西？啊宁哈赛哟？！” 淼淼眨了眨眼，她的眼睛干涩得有些发疼。 这绝对是她鱼生中最糟糕的时刻了。 虽然说，按照《宇宙环游指南》所说，她应该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蓝星生物。但为什么她是被改装成一个蓝星人，而不是一条鱼？！就算是伪装成蓝星人，却也不代表她真的会变成这柔弱得像蠕虫一般的生物吧？ 淼淼觉得耻辱。并非是因为被人撞见，而是因为无处着力的感觉。 居里星，奉行的是野蛮原始的个人武力崇拜。即使他们具备最先进的生物技术，却很少引入家政方面的科技产物，或者水下使用的便携能量武器。作为一个居住在深水区的种族，他们的生活极其简单，远行靠鱼尾划水，捕猎用冷兵器戳刺，星际旅行使用的都是私人定制的小型星舰，只有无限星网是完全和星际接轨的。 可是，现在她却连移动也成了问题。 淼淼憋了一口气，再次爬起，朝着蓝星土著一步一步的走去，每次走了两步都微微停顿片刻，检查重心和自己的姿态。 蓝星土著看着她走过来，不禁梗着脖子，背脊生寒，可是也没有再退一步。毕竟这个从“罐头”里爬出来的女孩，虽然来历不明了点，样子也很非主流，可是却细胳膊细腿、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柔弱的样子。 尤其是，她走路还摔跤了。 一个看起来有些笨拙、体质貌似也不太好的女孩子，他也要退缩，未免也显得太没用了一点吧？ “我说……”蓝星土著努力压下心头毛毛的感觉，假装平静的搭讪，“你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淼淼平静的扫了他一眼，缓缓的张开口，诡异的发出和这个蓝星土著一模一样的声音，精准得像是一台复读机：“你……是谁？” 她当这是模仿秀么？蓝星土著瞪了瞪眼，难道这个“惊喜”，不是给煤老板的，而是给自己的？可是若说这人是他的脑残粉，又想是一点儿也不认识他一样。 “我……”蓝星土著梗了梗，已经好多年没人问过他这个近乎白痴的问题了，以至于连自我介绍也变得生疏起来。只是想到这个女孩可能来自某个邪恶的实验室，或者偏远荒芜的人口拐卖基地，他缓了缓自己的讶异，思忖着如何开口：“我……叫楚辞，楚辞的楚，楚辞的辞。” “楚辞。”淼淼面无表情的重复道，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声音。 “你知道？”楚辞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反问的语调微微扬起，似是十分诧异，然而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知道……”淼淼回想着自己那寥寥几天的语言学习，把她知道的所有蓝星“方言”都搜索了一遍，并比照着人种，最后确定这个蓝星土著说的是汉语。“知道”原来是那个意思啊，回答的话，应该是用否定形式吧？所以……非知道？不对不对，应该是…… “不知道。”淼淼想了很久，终于作出这个回答。 模仿蓝星土著说话有些费力，这个种族能听到的与能发出的声音频率区间很窄，很是锻炼她的声带的微cao能力。 楚辞则被她弄得无语了。刚刚还承认过的，转眼就反口不认人了。 “现在……知道。”淼淼一字一句的说，为了表示确认，专门重复了一下，“楚辞。” “呵。呵呵。”楚辞干笑了两声，他觉得实验室、生化克隆人之类的猜测大抵更符合现在的情况，眼神漂移着，手背在身后握着IPHONE。 是打给110还是打给“煤老板”？ 楚辞飞快着思索着：110需要按三个键，就算拨了也不知道人得拖到什么时候能来，就算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到这事，人家小女孩或许也是个受害者神马的，看着挺可怜的，而且搞不好在拘留所转一圈又得回万恶的研究所，被验血、被采样、被注射、被解剖什么的，回归到一种地狱般的生活……就算是人造人，是不是也太悲惨了一点？ 至于“煤老板”……一个快捷键就可以了，而且多半知道这个“包裹”的来历，只是会不会有点……助纣为虐，狼狈为jian？不对，应该说是同流合污……啊呸也不对，他明明就是一个依法纳税、积极进取的四有青年！哪里合污了！ 楚辞咬牙，还是打给“煤老板”好了，希望现在他没有忙着调情而挂自己电话！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区区一个快捷键他也没能按下。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刚划开解锁键，就感到耳边一阵风刮过，身上一凉，他崭新的4S就已经落在某个“柔弱”的女孩手上。 “喂！”楚辞刚想抗议，又触及到淼淼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双眼，想到刚刚他还没意识到，手机就落在了这姑娘手里…… 算了，他还是抱着头画圈圈去好了。 淼淼收回视线，翻转着刚刚搜缴来的战利品，发出柔和微光的主界面上，一张笑靥宛如盛放的百合花。 这玩意，是手机。蓝星土著的通讯工具。 淼淼专心的观察着手中“落后”的通讯工具，细长白嫩的手指谨慎的、小心翼翼的在屏幕上极轻极轻的点了一下，界面没有丝毫反应。 太轻了？淼淼不太敢高估这东西的承受能力，又稍稍加了那么一米米的力量。 还是没反应？ 还要再用力一点吗？淼淼总觉得有些不稳妥。不过…… 屏幕上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 她这么犹豫干嘛？淼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坏了不也是这个蓝星土著的？ 戳！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喀嚓”，黑沉沉的屏幕上裂开一道细纹。 淼淼郁闷，这东西也忒不中用了。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以她那异于蓝星人的体质，根本戳不动这玩意。 “嗷……”名为楚辞的蓝星土著蹭的一下跳起来，劈手就要夺回手机，痛苦的呻吟，却不是心痛手机本身，“照片照片！！我的照片！！！” 淼淼下意识的向后退避，却不想她下面压根就站不稳，脚下一滑，身子便向后倒去…… 楚辞也没考虑到流了一地的培养液，一个收势不住，顺着淼淼的倒下的方向扑了过去。他将手机连同那只小手握住的时候，两人也不可避免的摔在了地板上。 淼淼瞬间炸毛。 因为自认为是绅士的蓝星土著，十分敏捷的护住淼淼的头部，稳稳的托在她的长发下，却恰好是摸到了逆鳞。 居里星人的头发，是最最摸不得的。 磕一下又算个什么？蓝星上这些劣质的建筑材料，对于淼淼来说和棉花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反而是这个蓝星土著的手掌…… 宽厚温暖的手掌覆着她的长发，仿佛是海底喷发的火山，瞬间沸腾了一方海域。手掌间或深或浅的细纹都犹如海底洋流冲刷出的沟壑，不断的摩挲着她每一寸敏感的神经末梢；微微粗粝的薄茧似是一团一团绵软的海茸，又像是铺满海谷的海葵，撩拨着海水的触手不断分泌出微弱的毒素，带起一阵阵微弱的颤栗。 长发上原本就躁动不安的神经功率全开，淼淼甚至可以听见耳边细碎的“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一脉幽蓝色的电流瞬间灌入蓝星土著的手掌，淼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在楚辞昏迷过去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淼淼的唇边绽开一丝浅浅的笑容，就像是一朵摇曳的矢车菊。 淼淼看着无力垂下，脱离她头发上的神经末梢的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个矢车菊一般的微笑，却是出于另外的原因。 对于淼淼来说，表情和心情着实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这个弥足珍贵的笑容，其实是淼淼从蓝星资料里获知的——手术前的安抚工作。听说这样可以缓解蓝星人的紧张感，降低疼痛对患者的影响，或许还能提高手术成功率？ 淼淼不太懂这些生理脆弱心理同样脆弱的生物，但是这既然是他们的经验之谈，她也不介意多一个小小的步骤。 唯一让她比较遗憾的是，第一次和活生生的蓝星人对练他们的语言，就这么草草的了结了。这次机会还是挺难得的，不管说什么，不管作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都不要紧，反正这个蓝星土著拆开包裹的时候，她就已经暴露了。等到了外面，见到其他的蓝星人的时候，就得打起精神谨慎应对了。 毕竟—— 删除一堆人的记忆也挺累的，也很容易有漏网之鱼。 是的，本着“隐蔽为第一要务”的原则，在暴露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删除这个蓝星土著的记忆了。 这只需要一个，很小很小的手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