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交易
早晨，烟雾萦绕的桃林，氤氲着些许太阳的清香。缥渺的晨雾里，偶尔能看见桃叶的青色。无意中，沈涵秋的目光瞥见瓷窑外，在雾里，零星的青色间，一位娇小玲珑的姑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谁？”她问。 一张素净的脸，在晨雾里飘近了。“谁？”她也问。 看清楚，是一个跟跟自己年龄相仿，把一头金黄的长发编着许多麻花细辫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一把花，那些细细、碎碎的小花，还带着露水，用一根蓝丝带系着。那正在将那长长的丝蓝打成蝴蝶结。 “我嘛，当然是沈涵秋喽！”沈涵秋起身出去，沐浴在晨风和晨雾里，让这段日子积蓄的苦闷，都随风随雾散去。 “嗯，我叫露丝。” 简略的介绍了自己，露丝埋下头做自己的事。沈涵秋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主动帮她拿花，她也没抬头，继续打蝴蝶结。 “这是什么花？” “叫星星花，我起的名字。” “那么你一定是星星花的精灵，每朵花都有自己的精灵呢。” “可我不是花中的精灵呢。”露丝咯咯的笑起来。 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就这样认识了。闹着，笑着，她们的欢声笑语，伴着小鸟湿润的啁啾声、悦耳动听的水流声，组成一幅和谐而美妙的乐章。 听到远远传来的姑娘们的笑声，桃林香苑里，兰顿由衷说道：“我得承认，把露丝接回来给涵秋做伴，是个好主意。”他还从没听到过涵秋如此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呢！ “那等下菲利普和梅勒夫、伊尔瑟他们来了，就让他们留在别庄，跟涵秋加深感情。苏珊也一起留下来，照顾这些孩子。”奥托笑道。 知道奥托打的小算盘，不过兰顿没有一点儿不开心，相反，他很高兴大家都愿意真心接纳涵秋，对奥托的提议，他一口就答应了。 桃林里，露丝疯累了，笑乏了，跌坐在桃林间的石椅上，大口的喘着气。 沈涵秋也坐下来，细数着树叶缝隙中漏下的阳光，倾听阳光穿透树叶间隙的声音。那细碎的声音，敲碎了她心头某种迷惘、某种困惑。在她周围的桃树上，狭长的桃叶泛起微光，显得越发的青与柔亮。 全身放松瘫坐在石椅上的露丝，感到有种奇异的能量涌进自己的身体里，舒坦得周身的毛孔都张开来，让她昏然入睡。 沈涵秋没有昏睡，却进入一种玄妙无比的境界。算是一次顿悟，让她打破了桎梏自己的瓶颈。以往总是呈气状在血rou筋脉中流动的花木精神和木元力，有一部分流过她的丹田，积蓄了下来，花木精神在丹田中央形成一粒种子的模样，淡青色的木元力在种子周围形成淡青色的光晕。 这可是涵秋前世希望能达到，却一直没达到的凝花种境界，表示着她在修炼一途真正的登堂入室了。她抓住这次难得的顿悟带来的进阶机遇，潜心修炼起来。 露丝则在旁边恬静的睡着。她在梦里都没想到，睡的这场觉，根本就是是一次令她脱胎换骨的奇遇。 从沉睡中醒来，露丝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透出莹润的光泽，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对上胞兄伊尔瑟和菲利普、梅勒夫堂兄们又嫉又妒的目光。“出什么事了？”露丝心慌慌的，想到最坏的可能：睡着的时候，我被毁容了？爱美的小姑娘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镜来照。 价值不菲的蛋形银镜，清晰的映照出露丝容貌上的变化。“啊！”尖利的叫声，从露丝樱桃小嘴里发出，刺破了桃林里的静谧。 别庄的护卫们，近来习惯在别庄里消磨有限的闲暇时光的霍希斯家族的男人们，纷纷赶到尖叫声响起的地方。 兰顿听了事情的始末，半开玩笑的说：“连我都得嫉妒露丝的好运气了。” “涵秋是个女妖对不对？嗯，也许是她说的什么花精灵。”露丝是个爱幻想的姑娘，自顾自的幻想着沈涵秋肥胖的形体，其实是伪装，真实的涵秋其实是个绝世美人，“既然涵秋那么厉害，把我一下子变得这么漂亮，她真实的样子，一定比星星花还美。哦，对了，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美，还有星光在闪耀呢！” “谢谢小露丝，感谢你对我的信心。长这么大，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了。”沈涵秋轻悄无声的落在露丝身边。 歪着头看了沈涵秋一眼，露丝突然兴奋的抓起她的胳膊，用力的晃动着：“我就说你是女妖嘛！看看，你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了，涵秋是个会飞的女妖，像雾海女妖一样神奇！” “行了，小妹，你的偶像雾海女妖没法跟涵秋。”伊尔瑟知道自家小妹的毛病，不想听她无休无止的絮叨下去，极不给面子的插言。 “你说什么！”露丝生气的嚷道。 “雾海女妖只敢躲在雾海那种不见天日的阴暗地方，涵秋却敢在阳光下踹军法总部大门，还敢当面威胁秋海棠！知道秋海棠是谁么？军法部的老大！”有时候拌嘴也会养成习惯的，变成一种难能改掉的坏毛病，伊尔瑟跟自家小妹拌嘴的毛病又犯了，也忘了当事人沈涵秋也在，他的话有拍马屁的嫌疑。 同样忘了沈涵秋在场的露丝奚落道：“军法部嘛，就是吓得你们这些军营小耗子做恶梦的地方。可怜的伊尔瑟，还没从恶梦里醒来呢！” 想到那天的经历，兰顿的目光阴沉了下去，沈涵秋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悲伤与愤怒糅杂成一种异样的光芒在她清澈的嗓子里闪烁。看着宛若变了个人的她，露丝不安的问：“我没说什么伤你心的话吧？” “没有。涵秋没事，对吗？”兰顿声音低沉中透着无奈。 知道大伯还有有极深的顾虑，想必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大伯如实说出黛丽丝伯母遇害的幕后主使，沈涵秋将悲伤与愤怒压入心底，若无其事的说：“当然，我没事。倒是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我在等你醒来，跟你商量个事儿。”尽管奥托已经说服了肖恩他们三人，并跟路易和吉姆的父亲达成协议，也和风华学院的凯德教务主任谈妥，基本敲定了菲利普他们三个代替肖恩他们去玄风学院读书的事，但是兰顿认为，如果涵秋不高兴，这事儿就作废。 奥托和菲利普三兄弟都眼巴巴的看着沈涵秋。 “这事儿，只要肖恩他们说好就行。就我而言，我才不想不远千里跑去那见鬼的梵谷，读那个见鬼的玄风学院。”说到这里，沈涵秋不自觉的夸耀起来：“大伯，您不知道，刚才在桃林里的一次顿悟，就让我进入了凝花种的境界。知道达到凝花种的境界，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快说呀！”露丝大声的催促着，全无长辈们跟兄长们对沈涵秋那种带有敬畏的客气，她就像跟自己的闺中秘友说话那么样的随便。 沈涵秋反而很喜欢露丝的态度，招手叫她附耳过来，装模作样的在她耳边不停的动着嘴唇。男人们都凝神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而梅勒夫凑近了也什么也没听到。 “搞什么鬼嘛！不想说，就别吊人家胃口。”梅勒夫嘟哝道。 “涵秋就是要说给我一个人听，你要知道，就交点消息费。”露丝无师自通的伸出手来。 大家都把略带谴责的目光投向沈涵秋，苏珊更是忍了一会儿，终于未能忍住：“涵秋，露丝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你教她敲诈勒索，会让她吃亏的。”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教露丝敲诈勒索。”沈涵秋觉得好冤。 “大伯相信你，真的。”兰顿为强调自己说出话的可信度，还刻意的加重了语气，然后装作非常随意的补了一句：“要不，你说说凝花种的境界，意味着什么，让大家了解一下，免得露丝小丫头仗着这个消息敛财。” “玄风大陆上，绝大部分大术师穷其一生也难以突破到圣师的境界。而我目前的境界，跟大术师打，不见得能打得赢，但是我有办法能秒杀他，更重要的是，我能毫无障碍突破到比圣师更高的境界。” “越说越玄了，玄风大陆有史以来，术武两者能达到的最高级别都是只是圣级。”伊尔瑟小声嘟哝道。 夏虫难以言冰呐！沈涵秋怜悯的望了望伯叔兄长们，轻轻的叹了口气，仍回了桃林之中修炼，稳固这次顿悟提升的境界。方才还晴好的天空，这会子让一层毛毯似的乌云把天空捂得严严实实。空气又湿又闷，桃树叶子都耷拉着叶尖。 沈涵秋在桃林深处的草地上盘膝坐下来，冥神修炼起来。在她开始修炼后不久，她的体表有一层莹润的光泽，看上去水灵灵的。她周围的桃树上，那些耷拉着的桃树叶子，也跟喝足了水似的精神起来，还发出柔亮的青色微光，朝着她的身体涌来。 发出柔亮青色微光的桃树越来越多，涌向沈涵秋身体的青色微光也越来越多。在她体表形成一团淡青色的光团，远远看着，她就像一个巨大的青色光茧。 青色的光茧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 雨，在这时候下起来了。 急骤的雨点敲打着桃树和树林下的地面，被连日的骄阳晒干的地面腾起一片烟尘。扬起的烟尘遇上青色光茧的外层时，就以不可能的弧度滑落了，只有雨点敲打坚实地面上的震动波，从青色光茧的外部传进中心。 有一种原始的感动，从那每一次的震动中，传递到青色光茧的中心，直达沈涵秋的心底，在她心深处，引起一次又一次的悸动。 脑海深处，也即修炼界称之为“识海”处，仿佛有过玉瓶打碎的清脆响声，那声音很细很微弱，沈涵秋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栗，体外的青色光茧便由内而外，化为青色的细流，从接触到的沈涵秋每一寸肌肤上，传入她的体内，在体内循环流转。 青色的细流，每一次流经丹田，都会析出少许的花木精神，壮大花木精神的种子，包住花木精神种子的青色光晕也会扩大一些些，尽管变化小得rou眼莫辨，但是变化是存在的，沈涵秋能够清晰的感应得到。 凝结出了花木精神的种子，修炼起来，就是不一样啊！沈涵秋深面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如雏凤清音，气清音亮而悠长。 玄风大陆的局势，因为术者的大量陨落，导致梵谷的介入，变得平和起来。战争之类的字眼，正在从人们的日常谈话中消失。人们的谈话主题变成了玄风学院里举行的对抗赛。 玄风学院代表队赴梵谷参赛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凯德王子的身影也开始频繁出现在风华学院里。到选拔赛结束的那天，他更是将朝中军政两派的重臣全部带到学院。 从学院出来，奥托就匆匆的朝桃林别庄去了。到了一问，沈涵秋又在修炼，他不由大急，跟热锅蚁似的在桃林香苑里转来转去。 “老爸，你干嘛？”伊尔瑟问。 “殿下让我晚上带涵秋去参加荷西院长家的宴会。可是涵秋又在修炼！” “简单，你把露丝打哭，保证涵秋就会醒来了。”伊尔瑟不怀好意的给老爸献了一计。 “露丝，过来！”奥托高声一吼，把个从未见识过老爸凶样儿的小露丝吓得变成小绵羊，走路都不利索了。也是急得让猪油蒙了心，奥托居然逮住女儿，扬手就打。 打小儿就特别受宠的露丝，哪受过这种委屈，哭得那叫个惊天动地啊！那哭声，别说传到沈涵秋那儿，就连别庄外的人都听到了。 不负奥托所望，沈涵秋很快来到，上来就抢过露丝，质问奥托伯父为何要打露丝。 奥托讷讷的说：“伊尔瑟说露丝哭，就能让你从修炼状态之中清醒过来。” 除了伊尔瑟，大家都没想到奥托会给出如此答案。沈涵秋望着局促不安的奥托伯父，很是无语。 “涵秋，今天风华学院的选拔赛结束了，荷西院长会在家举行宴会，凯德殿下指名要你参加。你知道，伯父不能拒绝。” “就算如此，您哪怕是让露丝假哭也好，干嘛要打她呢？”沈涵秋真是无法理解，平时看着挺精明的奥托伯父，也冒这种傻气。 饱受妻女的口伐之后，奥托总算是如愿拉着沈涵秋去赴宴，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女儿那个小惹祸精也强行跟来了。 尘土弥漫的大道中央，车马络绎不绝。路的两旁是大片碧绿色的庄园，都被高贵的雕花铁棂围起。盛开的蔷薇、夹竹桃长在铁栏杆外面，遮住了栏杆黑漆漆的小尖顶。 蔚蓝色的天空下，风悠悠的飘远，两道缤纷的花墙蜿蜒伸展。马车在窄窄的花墙之间的道路上像风一样飞跑着，掠过花墙上伸出来的碧绿枝条。最后在一座白房子前停了下来。 沈涵秋跟露丝一左一右，挽着奥托的胳膊，踏着白色石头的台阶，走进弥漫着烤rou香味的白房子。贪吃的沈涵秋让那香味引得馋涎欲滴，进门后，便扔下奥托，循着香味寻去，至于露丝，因为那位天性活泼好动的姑娘看到一帮蜜友，已一步跑开，跟她们扎堆儿叽叽喳喳的聊上了。 转到后面的院子里，像一阵风，从台阶上跑下，转过一口小小的水井望见一片繁花似锦的桃林，沈涵秋忘了烤rou的香味，笔直的朝桃林走去。 桃林里有人，他那英俊的侧脸真像一轮子耀眼的太阳，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让人有种欲向他顶礼膜拜的****当然，沈涵秋不会有哪怕一丝那样的感觉。 “凯伽王子，你不会是在这里等我吧？”沈涵秋非常随意的问道。 “有一种说法，你是桃花女妖。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不知道屋子后面有桃林，却在进门之后，未曾逗留，就笔直找到了这桃林。”凯伽王子的目光很复杂。他紧紧的盯着沈涵秋的眸子，用吟诗般的语调慢声说：“你的眼睛，是你身上最动人的地方，它像天上落下的星星，盛满了流水一样的星光。” “这算是恭维吗？” “你需要恭维么？”凯伽王子不答反问，尔后又自答：“你不需要。只有浅薄的女人才在乎外表。只有不自信的女人才爱听恭维的话。” “得了，不用灌迷魂汤，我不吃这一套。说吧，强迫我伯父带我来的目的。” “做交易，就是那天你说的交易。不过，我想给改一下。我帮你从璎珞手里抢飞鹰，然后你帮风华学院在对抗赛上取得我想要的结果，这是你那天说的交易，对吧？” “没错。你想怎么改？” “在说怎么改之前，我先告诉你一则最新消息，那就是停战申明一发表，飞鹰，也就是乾元帝国的玄鹰王子，就开始筹备娶妻事宜。” “不可以！”沈涵秋的泪水哗的流了下来。 “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我向梵谷方面提出，乾元帝国玄风学院的参赛队，必须是飞鹰带队，理由是他在战争中使用了新式武器，让我国术师团蒙受了重大损失，术师团要求我方学院代表在对抗赛上雪耻。梵谷支持我的提议，所以飞鹰将娶亲事宜压后。他宣称，要在对抗赛上赢得胜利后，再娶亲，谓为双喜临门。” “说吧，你的计划。”沈涵秋松了口气，用那两只胖乎乎的手擦去脸上的泪。 凯伽王子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信步走向桃林深处，似乎笃信沈涵秋会跟上来。事实上，沈涵秋确实是跟了上去。 桃林深处，有一个圆形的喷泉池。高高溅出的水花细细碎碎地洒在水面上，可是那澄清的水面并没有哪怕一丝涟漪荡起。 沈涵秋凝视着横在面前的一枝桃花，没有答话。 “飞鹰带着一支奇兵，翻越从未有人翻越的墨尔雅神山，使用了人所未闻的雷符。而你的瓷符跟他的雷符是异曲同工，还有你的飞行术，我猜你翻越神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重点。” “好吧。”凯伽王子不以为忤，反而从善如流：“我要说的，就是你跟飞鹰一样，都掌握了某些新的术法，甚至于，也许是超越了玄风大陆术法的范畴。” “那又如何？” “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希望能把你留在身边。但是，我会给你创造机会，让你争取你想要争取的。只不过，如果你没能把握住机会，你失败了的话，你必须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做我的王后。”凯伽王子的算盘虽然打得精，但沈涵秋认为还算公平，也便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