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话 诡毒人(二)
“喂,你们说,那个诡毒人会不会此刻正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 自从听余琇莲说阴司的鬼差已经来到空璧山,捧玉就好像有点害怕,不住朝四周围打量,憋了好半天,才终于问道。 我原本已经打算回屋了,听她这样一说,闷在胸中的那口怒气正好寻到了发泄口,冷笑了一声不无鄙夷地道:“你是白痴啊?那家伙就算手段再高强,说到底也是个鬼,被太阳一照就会灰飞烟灭。青天白日阳光明媚的,他若胆敢跑出来,不是自己找死吗?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你就不许他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偷觑我们?”捧玉不服气地顶了我一句,“想想都觉得渗人!” 我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哟,可算是碰上笨蛋之中的翘楚了,我看今后谁还敢说我没脑子!他是鬼,你是妖,自古以来井水不犯河水,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怕!” “你还敢说,还不是你们人类编出来那些恐怖的鬼故事,我拢共也没听过几个,却每每给唬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就算现在有点害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她冲我翻了个白眼。 我还想说话,余琇莲却神情严肃地一抬手,制止了我。 “双喜丫头,现在可不是斗嘴的时候。仔细想想,捧玉说的倒也有两分道理。二宝在林子里捡到毒蘑菇,说明那诡毒人已经来过了。只要他是个智商正常的,在任务完成以前,就必然会在附近寻一处地方落脚,甚至有可能……他已经潜入了我们的屋子。” 我生生抖了一下。这老太太实在太不靠谱了,一句话就弄得到处鬼气阴森的,老娘纵是不怕,心里也难免敲小鼓啊! “这样罢!”余老太当机立断,“我们无法阻止诡毒人的到来,但至少,我们绝不能让他在家中自由来去。那不仅太过危险,对我来说。更是一种侮辱!双喜捧玉乐平,先把二宝扶进房里歇着,然后咱们四人一起将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听她这样吩咐,我们几个小的也不敢怠慢。顾不上重新做午饭吃,连跑带颠地冲进屋子里,四处探查起来。 我嘴里叼着烟,先和余老太一起检查了客堂。然后回到我和乐平的房间,鬼子进村儿似的到处乱翻,大到书桌柜子。小到枕头被褥,里里外外乱翻了个遍,就连横梁上,也搭着梯子爬上去细细瞧过,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我不得不承认。余老太的那一番话,着实是吓到我了。我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诡毒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我只知道,毒药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之一。它简直无孔不入,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这也就意味着。在诡毒人正式出现之前,我们永远也无法安稳。 说实话,我原以为余琇莲这位于空璧山上的住所地处隐秘,平常她又少与人来往,这里应当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鬼差们这么快就寻到我和乐平,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相信阴司那些吃公粮的家伙能有这么高的效率,这一点,从乐平借尸还魂逃离冥界足足半年才被发现这件事上,就能够一窥端倪。既然如此,必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这个人会是谁? 我和胡沁薇相处了那么久,知道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不会将我的行踪告诉时桐,她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时桐是我的朋友,终究也是向着我们的;至于司徒厉和缇月,他们虽然是诛邪者,却与冥界素无瓜葛,更加不会吃饱了没事做,跑去告我一状。 那么,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什么人是我没想到的吗? 这事情让我很是焦头烂额。我不愿意去怀疑我的朋友们,可生活有时,偏偏就这样残忍。 “啊——”房后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应该是小花妖捧玉发出来的。我心中一沉,以最快的速度拔脚跑了出去,绕到屋子背面,就见她捂着嘴,直愣愣地盯着砖墙,眼睛里全是恐惧。 “捧玉,你是不是看见什么?奶奶眼睛看不见,快仔仔细细说给我听!”匆匆赶来的余老太扶着墙,满面焦急地拽住捧玉的手腕,疾言厉色地问道。 “我……那个……”捧玉吓得仿佛喉咙都噎住了,死活就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没用的废物,你是要急死我吗?”余老太狠狠跺了下脚。 她瞧不见东西,着急上火是很自然的事,但于我而言,要从这面墙上看出问题,却并不是一件难事。 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尽量用平稳的语调道:“余奶奶,这墙上,有一个掌印。” 砖墙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而那掌印却格外清晰,一望而知,应当是刚刚印上去不久。那是一个很小的乌黑色掌印,从边缘处不断渗滴下来的黑色液体顺着墙壁滴在一丛深草之上,触目而惊心。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小?看那手掌印的大小,它的主人分明应该是一个最多六七岁的孩童啊! 捧玉早就说过了,方圆五里之内,只有余琇莲一家住户,指望这掌印是某个小孩儿一时贪玩留下的显然不现实,唯一的解释,就是它是由诡毒人印在墙上的。 我将那掌印的情况详细地描述给余琇莲听,随即自言自语道:“这也太坑爹了,莫非那什么诡毒人,还是天山童姥和李莫愁的结合体?没事在墙上拍黑掌印玩儿,很有趣吗?” 余琇莲伸手摸了摸四周,垮下脸来道:“唐家丫头,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难道你就没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莫名其妙地抬头朝周围望了望,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离那血掌印不过几十厘米的地方,有一扇半开的窗户。而那扇窗户。正是属于我和乐平居住的房间。 如果这掌印真的属于诡毒人,那就意味着他连我和乐平住在哪个屋子都摸得一清二楚。说不定一早躲在窗户外头将我们的情况看了个通透。只是,既然他对情况已经烂熟于心,却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偏偏要舍近求远地去林子里放毒蘑菇试探? 算……算了,以我的智商。我很难理解阴司中位高权重的领导们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反正对现在的我来说,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做也根本不重要,我只要抱定一颗心。死活不让他们带乐平回去也就罢了,剩下的事儿,不如留给他们自己烦。 余琇莲站在原地沉吟片刻。道:“看来,这诡毒人是早已经锁定目标了……捧玉,你去我房中把那个布包袱拿到双喜房里,我随后就来。现在我尚不知那诡毒人到底有多少斤两,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唯有在门窗贴上禁符,希望能抵挡得住吧!” 她长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绕回屋前,径直去了我的房间。 余琇莲一番忙碌,在每一个房间的门窗上都贴上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龙飞凤舞写着一个什么字,我看不懂。也不知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心内只觉得不安。
这时候,太阳躲进云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傍晚即将来临。从前,哪怕是被那些恶鬼怨灵缠得不胜其烦,我也从没有真正害怕过夜晚的到来。可如今,就在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希望自己生活在极昼之地。 吃过晚饭,毒性已解的二宝就带着大黄在大门口扎下营来,用胖墩墩的身体将木头门挡了个严严实实,倒真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余琇莲一手扶着拐杖坐在客堂中央,双眼微闭,好似一尊佛像;而捧玉那丫头最是胆小,虽是守在了我房间门前,嘴里却一直絮絮叨叨个不休,我听见她口中连“太上老君”都抬了出来,本想嘲笑她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我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大麻烦,做人,还是厚道点的好。 因为害怕分心,我早早将乐平打发上床睡了,自己搬了一张板凳坐在窗前,回头就能看见他裹在一床棉被中,发出沉缓匀实的呼吸——这多少会让我心里安定一点。 我托着腮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墨色的天空,觉得有些发困,左思右想,索性掏出电话来打给了司徒厉,跟他说了说最近的情况。 “诡毒人?”他在电话那头显得很讶异,“这家伙名头很响亮么,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我无可奈何地笑道:“余奶奶说,像我们这种虾兵蟹将,若不是乐平出了这档子事,根本连和那家伙见面的资格也没有,听起来好像挺神气的,也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 司徒厉许久没说话,半晌忽道:“唐双喜,你可需要我来助你?” “不用不用!”我连忙答,“缇月刚刚醒过来,这时候离不开你,他身子还虚得很,我这儿也是乱七八糟,你总不能把他也带来吧?” 窗外起风了,将树木吹得噼啪乱响。 “我是担心出什么纰漏,你虽然有那颗金珠傍身,终究脑子里是一马平川,我担心……” 我啐了他一口:“呸!老娘精的跟猴儿似的,你别侮辱人!总之,我只是打电话跟你分享一下我最近的情况罢了,不需要你多嘴多舌,更用不着你跋山涉水跑来坏事。你有空多替我照顾一下沁薇就行。” 说罢,我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动作迅猛地摁下了挂机键。 好一段日子不见,我还真的有些想他们,只是现在,或许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啪、啪——”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弹到了窗玻璃上,发出一阵又一阵脆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很有点吓人。我不敢随便开窗,站起身来朝外张望了一下。 就在这时,窗根儿下“忽”地冒起一个影子,不等我反应过来,“吧唧”一声,一颗人头贴在了窗玻璃上。 它的头发、眼睛、鼻子和面颊,都透出一种莹然的幽绿色,嘴唇咧成一条不可思议的弧度,在暗夜中,对我森森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