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话 挣脱不得
这句话一出口,室内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惊奇之色,而我,我只想大笑三声。 很好,命魂是吗?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这两个字像鬼魅一般始终追在我的身后。在绿云村,因为绿云旅社的老板娘要搜集命魂来搭救自己的丈夫,我和苏彦棋差一点命丧当场;“幽魂之馆”刚开张不久,骆永福找上门来,非要将和我爷爷的恩怨算在我的头上,说来说去,他的遭遇,也不过是因为那样东西作祟。哼哼,命魂,命魂!虽然它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但我从不知道那到底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吃的吗? 我揉了两下被砖块砸得还隐隐作痛的肩头,抬起眼,十分平静地对司徒厉道:“你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没兴趣再听下去。现在死了人,整件事已经超出了你这位茅山嫡传弟子的管辖范围,你应该做的事,是打电话报警,然后,别再碰那尸体一下,明白吗?” 司徒厉好像有点不解,仔仔细细朝我脸上打量了一下,顿了顿,道:“报警那是自然,可我刚才说过了,这个男人,在死前已经失去了命魂,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我必须查个清楚。再说……” “打住,请你打住!”我朝他伸出一只手掌,挡在他脸前,制止他再继续,“听不懂人话吗?我现在不想听你唠叨这些,你就不能放过我?” 对于这似乎是永无休止的话题,我已经彻底厌倦了。什么鬼神,什么三魂七魄,跟我有半分关系吗?因为和司徒厉的交易,我勉为其难重开了“幽魂之馆”,到现在。早已是苦不堪言。三年以来,我的生活里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丁点亮色,如今。我只想很平静、很平静的走下去。 “你是怎么了?”司徒厉看不穿我的心理活动,眉头皱了起来。 可是,我那细微的小心思。却无论如何逃不过胡沁薇的那双眼睛。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司徒厉,低声道:“好了。这些话,暂且搁在一旁,晚点再议也不迟。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报警,这尸体一直摆在双喜家也不是个事儿,还做不做生意了?既然你说小铃爸爸的阴魂被禁锢在楼上,那么,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挣脱不得。咱们可以再找机会上去寻他。眼下天色已晚,苏彦棋身上有伤,双喜也累了,不如让他们先休息?” 说着,一个劲儿地冲他挤眼。 司徒厉看起来非常的不甘心,但见我对他爱答不理,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走到一边,悻悻掏出电话。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戳了戳苏彦棋的肩膀。面无表情地道:“还要我说多少次?长这么大了衣服也不会脱吗?别拖延时间了,你今天一定跑不了!” 苏彦棋苦着脸转过头来,面上难得地出现类似于耍赖一般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嗫嚅:“真的要脱啊?怪不好意思的……” “嘶。你怎么这么矫情?”我使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快点!” 苏彦棋自知这一关怕是无法安然度过了,唯有遮遮掩掩地脱掉外套,然后,双臂利索地朝上一探,将T恤也扒了下来。 我绕到他背后,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家伙刚才真不知挨了多少下,肌rou匀实的背脊上大大小小十几处淤痕,可能是因为砖头的边角太过锐利,还有几个地方被划出了口子,微微渗出几点血丝。 我马上转过头吩咐胡沁薇把医药箱拿出来,一边动作粗鲁地替苏彦棋上药,一边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大惊小怪!”他笑着斥道,“能不能靠点谱?我一个大男人,受这么点小伤就哭着喊着要去医院,岂不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我也不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替他上了药,便匆匆催他回去睡觉了。 后来想想,真是悔之晚矣!也不知蒲芝兰女士在怀我那阵儿吃错了什么东西,怎么就能把我生得如此粗枝大叶?多好的一个嘘寒问暖机会,竟这样被我随随便便打发了事了!真他妈想撞墙啊! …… 那一晚,警察大概在半个小时后就到达了我家。 除了将小铃爸爸的尸体带走,还将我们挨个提溜着询问了一遍,就算是已经睡下的苏彦棋也未能幸免。 我深知这件事他们一定查不出来什么,司徒厉已经说得很清楚,既然事情跟“命魂”脱不开关系,那么,那个前来夺取它的人,决计不会是好对付的,此刻,他肯定把自己掩藏在不知哪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偷偷谑笑,志得意满。 或许到了最后,我还是不得不被卷入这一团乱麻之中,但现在,只是现在,可不可以让我稍微透一口气? 第二天,我从一早上开始就忙着联系物业和装修工人,商讨修复我家天花板的事。居民楼里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人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纷纷担心自己家的天花板会不会有一天也掉下来,矛头直指物业公司。迫于压力,那群一向吝啬小气不管事的家伙不得不出面调停,并支付了我家修葺的所有费用。 虽然这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但在我眼里,无疑是捡了个大便宜。我乐颠颠地整日从早忙到黑,直到傍晚,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昨……昨天晚上,王阿三和常卫临走之前,是不是曾向我许诺,要到冥界给我搬救兵来着?我的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既然现在我暂时没有危险,他们也就该老实一点才对,否则,万一某天大半夜,我家楼下突然出现几十一百个奇形怪状的鬼魂,排列得跟阴兵似的齐声呼叫“老板娘”,往来路过的行人,非给吓出病来不可! 说不得,只有通过胡沁薇让时桐再跑一趟,好歹制止住他们再说。鬼怪的性子我是摸不透的。但后来听说,勾魂使大人在他们面前踱了十几个来回,凶巴巴地将他们呼喝怒骂了一通。说他们其心可悯,但智商偏低,最后议定。只让王阿三不时到我这里来走走,打探情况。 哼。他好大的官威啊!怎么在我和沁薇面前,就一句囫囵话都吐不出? - 连着两天,司徒厉一直显得非常忙碌。楼上小铃家的房子虽然已经被拉了警戒线,但对于他来说,那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每日里楼上楼下来回穿梭着,偶尔来我家找东西吃。看我的眼神好像放射出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生生要让我穿心而死。 我心里清楚他是在怪我不帮一点忙。可真是奇了,我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女子,身上一点法力也没有,能帮得了他什么?莫非他还指望着我替他叫扶乩魂儿不成?瞎胡闹! 由于家里正在装修,成天弄得叮叮当当灰尘遍布,几天以来,我根本也没法做生意。虽是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但你们要明白,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钻进钱眼里的新时代女性,必须时时刻刻抱有危机意识。 话说,喜新厌旧是人类的天性,10号私房菜馆关门装修的这段日子。还不知要流失多少客源,我晚上睡觉做梦都能听见银子水一般溜走的声音,却又无力挽回,痛彻心扉啊!
自从将小铃爸爸的尸体带走之后,警察们再也没有到我家来过,生活风平浪静的简直有点乏味。这天晚上,我难得起了兴致,做了一大桌子菜,预备将所有人都叫来家里好好吃上一顿,希望能借此机会,让连日来有些垂头丧气的大家打起精神来——毕竟,不管身边发生怎样的劫难,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剁椒鱼头、四喜丸子、萝卜烧牛腩、海米烧冬瓜球……这一晚,我准备的统统都是些家常菜。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刻意的配色,厚实实沉甸甸地用大盘子大碗装了堆在餐桌上,旁边摆上一坛子老酒,虽是简陋了些,却也有另一种朴拙的意味。 若非要我自己选,我倒更喜欢这样的菜色。它们充斥着家的味道,干净而杂乱,暖烘烘的,仿佛吃上一口,就立即会发自内心的微笑。 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就算是贵人事忙的勾魂使大人时桐,也亲自拨冗驾临,唯独缺了司徒厉。我捧着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来,见苏彦棋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胡沁薇和她那位胆小懦弱的男友正凑在角落中唧唧哝哝,于是大咳了一声,粗嘎嘎地喊道:“哎哎那个谁,这就要开饭了,只管卿卿我我,不嫌腻歪啊?赶紧的,去隔壁把司徒厉给我揪过来,老娘辛辛苦苦做饭给他吃,难道还得三催四请不成?” 胡沁薇转过头,含嗔带笑地啐了我一口,转身走出去。片刻之后复又返回,身后跟着面色冰冷的司徒厉。 “找我有事?”他的眉头皱得死紧,好像我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 我顿时有点不爽,想了又想,决定暂时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下去,尽量平静地道:“苏彦棋不是跟你说了今晚来我家吃饭吗?我做了你喜欢的秘制红烧rou,快点入座吧。” 司徒厉连看都不往餐桌看一眼:“我没说我要来。” 嘿,这家伙找抽是吧?老娘可是好意,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这会子摆出一张晚娘脸给谁看? 苏彦棋暗暗冲我使了个眼色,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再忍忍。我做了个深呼吸,咬了咬嘴唇,道:“喂,你不会直到今天还在跟我生气吧?怪我对命魂的事置之不理?这位哥哥你要清楚,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做得了什么?再说,警方那边不是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吗?用不着你瞎cao心!” 司徒厉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话说他今日的眼线画得可是太深了些,看起来有点狰狞:“唐双喜,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你得过且过,品位低劣,天塌下来当被盖,只要有钱赚,就能吃得香睡得着。而我,有一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不能推脱,不能逃避,我也根本没那个心思。这就是我,跟你之间最本质的不同。” 我终于压不住火了,一蹦三丈高,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吼叫道:“我算看明白了,你今天就是存心来吵架的!我他妈就算再低俗,也低俗不过你这个描眉画眼的娘娘腔!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没关系,你有本事就彻底从这里滚出去,我唐双喜要是再跟你有一点瓜葛,保佑我立刻像小铃爸爸那样,立毙当场!” “胡扯,这种话怎能乱说?!”不待司徒厉答言,苏彦棋早声色俱厉地几步跨过来,使劲攥住我的手腕,“你,跟我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