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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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七，阴。

    杜若前半夜未睡熟，脑海里总是飘浮着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些似曾相似的故事，但等到当真去捕捉时，却又如烟云般消散了。一直到后半夜，她才渐渐沉睡，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天光大亮。

    睡在外屋的秋荷倒是起得早，这会儿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见杜若醒了，笑吟吟的过来替她卷起床幔，道：“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好，奴婢在外屋听见您好像还在轻轻打呼呢。”

    杜若裹在厚厚的锦被里，虽然是醒了，却懒懒的不想起床，听秋荷说了这么一句，脸不由得红了起来，笑道：“可不是，这一路上都没休息好。七八天了头一回睡这么沉。”说着也不好意思再赖床了，便起身洗漱更衣。

    秋荷端过早饭，清粥小菜，也很简单。杜若随便喝了些，便问：“今儿让我做什么？”

    “我们都有活干，只有小姐您啊，只管闲着便是。明儿就要出嫁了，您要是没休息好，新姑爷怪罪下来，奴婢哪里担得起呢。”秋荷笑道。

    杜若忍不住翻了她一个白眼。

    两人说笑了几句，秋荷才道：“听说今日林夫人要过来探望咱家夫人，只怕这会儿就要到了。”

    两家既已结亲，杜夫人到了诸暨，林家自然要上门探望。林老爷在外为官，目前已然告了假，正在赶回诸暨的路上，林大少在书院读书，得晚上才能回府，林二少是新郎官，更不好出面，诸暨林家只剩下一个林夫人主持大局。

    杜若点点头，刚想说话，转眼看见一个小丫头踏进了院子，进屋也不走近，便站在门旁施了一礼，道：“回禀三小姐，夫人有请。”

    “什么事？”杜若问道。

    “回禀小姐，林夫人到了，夫人请小姐前去相见。”那小丫头道。

    秋荷听了，便回过头看了杜若一眼，笑道：“小姐穿得太素淡了，梳个头再去吧。”

    杜若懒懒的道：“我这样难道就见不得人？以后要是天天见面，难不成还天天插个满头花的过去？”她起床后虽没太打扮，但头发衣裳也都收拾得整齐清爽，就是没戴什么簪环首饰，显得很居家。

    秋荷迟疑了一下，眼睛朝外看了看，见院子里种着株榴树，便陪笑道：“小姐，奴婢看这榴花开得倒好，少少插个两朵也喜庆。”诸暨在东京都的南方，杜府的榴花还在打着骨朵呢，这儿却已经开得满枝都是了。

    杜若瞟了一眼，见那榴花的色彩纯正而浓烈，倒也看着可爱，便点了点头，道：“两朵，最多。”秋荷欢喜的应了一声，出去挑了两朵清晨刚开出来的榴花，又折了根连花带叶的枝子进了屋。

    “这里行不行？”她把两朵榴花别在杜若的发髻旁。

    “稍稍露一点色就行了。”杜若看着妆镜道。菱花镜里容颜瘦，虽然没什么首饰，可青丝间跳着一点榴花红，倒也撩眼。

    两人到了正房，秋荷在外面候着，杜若提起裙摆，踏进了屋内。只见屋内除了杜夫人外，还坐了两个女子，另有七八个大丫头侍立在左右。

    “若儿见过娘亲。”杜若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

    “若儿，见过林夫人还有林大奶奶。”杜夫人淡淡地道。杜若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气色黯淡，眉宇间隐约有几道淡淡的纹路浮现了出来。杜若心里奇怪，不过还是俯身施了一礼：“见过林夫人，林大奶奶。”

    林夫人是个面团团的妇人，眉弯眼细，肤色极好。她的目光很客气很含蓄，但也很锐利的把杜若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即笑道：“真是个客气懂礼的好孩子。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见了这孩子，就知道jiejie是有福气的，哪像我，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两个臭小子，连句贴心话都听不到。”

    林大奶奶看上去才十八九岁的模样，鹅蛋脸儿，一双凤眼仿佛会说话似的顾盼生辉。她笑吟吟的站起身走过来拉住了杜若的手，道：“好个俊俏的小姑娘。”又向着林夫人娇嗔道：“娘啊，这可是把我给比下去了，我不管，您以后可不能只疼她不疼我。”

    林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又说傻话。”

    杜若配合着温柔而腼腆的笑了一下，眼角却瞟见杜夫人脸色微沉，一点喜色也无，心下更是疑惑。

    林大奶奶把杜若拉到了林夫人的身前，笑道：“娘您细看看，这眉眼秀气的，这小手细致的，我看呀，满诸暨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说着，还把杜若的右手摊平了伸到了林夫人的面前。杜若一阵恶寒，脸上勉强挂着笑容，低着头，垂着眼帘，作出不胜羞涩的模样。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林夫人慈祥的笑了笑，微微侧了侧头，立在一旁的丫头便奉过来一个锦盒，当着杜若的面打开，里面是个翠质通透的碧玉镯子。林夫人轻轻取了，拉过杜若的手，套在她的腕上。杜若瑟缩了一下，到底没有反抗，任由林夫人把镯子套了上去。她的手腕骨胳幼弱，肤质白皙，越发衬着那只镯子碧色流光，丰润欲滴。

    林大奶奶拍手笑道：“这回可是咱们家的人了。好meimei，这镯子是咱们林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媳妇才有的，你今儿戴上可就不许摘下来了。”

    杜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肚子不免腹诽几句，林家传家少说也有个五六代了，要是每代所有的正房媳妇都要给一个，就算林家老祖宗是干批发的也该送完了。但碍着杜夫人在场，也只好挂着一脸僵硬的笑容。

    杜夫人轻咳了一声，道：“好了，若儿，你不是说还有个绣活没做好吗？赶紧回屋去吧。”

    杜若如释重负，忙转身屈膝道：“是，若儿告退。”然后慢慢的，一步步的，以无可挑剔的礼节姿态退出了屋子。

    “小姐。”秋荷迎了上来。

    杜若二话不说，把右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塞到了她怀里：“帮我收着先。我不戴的时候别让我看到，不过也别丢了。”

    “啊？”秋荷愣了一下，捧着镯子有些不知所措。

    杜若匆匆走了两步，却又站住了，回头看着那镯子叹了口气，道：“明天还是记着给我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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