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十五 满月将我推到阳光下，取出帕子，给我擦擦额头，再举起勺子，将稀饭喂到我的口中。她对我照顾无微不至，虽然从前素未谋面，却不会有丝毫的维和之感，只因为她浑身带一股纯洁圣洁的气质，使得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就算不想亲近，也万万不会讨厌，就算觉得讨厌，也不会觉得她的举止有什么违和。 我先前觉得云意王爷说得对极了，让一个十多岁，什么也不懂得女孩子作为一教之主，实在荒唐之极，可如今渐渐觉得这其实说不定有些道理。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站在高高的高台之上，俯视教众，弱不胜衣，足以令人疯狂，更忍不住想为了她将自己心脏挖出来。 如今她虽然已经落难，就算穿着粗布衣衫，气质却丝毫无损。那双粉嫩嫩的手掌打理家务，有时候连我也忍不住心生不忍，更加不用说杨铁了。 他最初收养满月自然是为了报复箫皇，然而如今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深厚的感情。然而京城已然不再安全，杨铁已有打算，送她回风烟郡。那风烟郡是太阴教根本所在，虽然还在朝廷名下，太阴教活动却十分的猖狂。 满月是半路遇人追杀，方才流落京城，若回到风烟郡，自然有支持她的人护她安全。 然而满月却因我有伤在身，不同意立刻就走，非得等我伤好才可以。 她虽然十分柔弱，浑身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算轻言细语，也使得人无法拒绝，至少杨铁是如此，那双清亮的目光望向杨铁，带着几分恳求味道时候，杨铁虽然是一声不吭，然而却万万不会说出相反的意见。 只不过满月虽然散发着好像什么都不会伤害的善良光辉，我却觉得杨铁对她的那份爱恋定会痛苦收场。只因为满月身上少了一样东西，是一种爱人的热情，我在她眼睛里察觉不到。 一只小鸟落在院子里，满月连忙将小鸟拣起来，捉到手里。 小鸟不知怎么了，翅膀被折断了，满月低语安慰它，给它唱歌，等了一阵，那只鸟儿竟然飞向天空，好像一点事也没有。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却还是有些好奇。满月身上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灵力。甚至我被箫庭一剑穿心，本来生机全无，也是她耗费灵力将我救活。我对太阴教还是了解太少了，这也一点也不奇怪，我身在京城，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知道这些。 西燕王朝对太阴教封锁何等严密，我过去所闻，太阴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邪教。 那历代圣女的挑选，必定有有一套不为人知的玄妙，断然不是那么简单，据满月所言，那圣女之所以会被挑选，便是因为圣女身上蕴含着一种神力。 我想着她给我唱歌时候，脑子里的那些情形，当真难以形容。 周围安静下来时候，我又想起箫庭，心中涌动着奇怪的难受，宛如一根细细的刺，扎入我的心口，让我心脏反复的受煎熬。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涌到我的心头，我想起他脸上那虚伪的泪水，他竟然能一边对我那么残忍，一边表演所谓的深情。 我发泄一般往最最不堪的地方想着箫庭。 然而这个时候，满月却开始唱歌，她歌声动听极了，好像周围的小树小花，天上的飞鸟，还有那蓝天白云，都情不自禁为之倾倒。我心中那种怨恨，好像被洗涤一样，心脏变得空荡荡的，酥酥麻麻，有些舒服，却又感觉有些失落。 蓦然我抓住满月的手臂：“你知道我在想箫庭，每次唱歌是故意的吗？” 我之所以有这样荒唐的联想，只因为每次当我想起箫庭，满月都会用她那歌声，打断我的思维。而实际之上，我心中刚刚才浮起恶毒，就被她的歌声弄得烟消云散。 她面上有些不安，伸出手指，轻轻的揉着衣服角。那份表情，已然告知我她是故意的。 我恨恨的说：“你又懂什么，只知道唱歌，一个人要是不会恋爱，不会憎恨，就像是行尸走rou一样了。” 满月不过是一个玩具，她高高在上，一辈子也不能结婚生子，否则就会破坏她身上那种引人疯狂的纯洁圣洁。我想起她的影子曾经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说不定还偷窥我的隐私，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烦躁起来。 我自然不想随满月回风烟郡，可也想借助她离开京城。 如今我身心俱疲，可对箫庭的熊熊恨火，让我整个人重新燃烧起来。我断不会这么认输，更不会就此倒下。我上辈子还有这辈子，脑子里都没有认输两个字，我若爱一个人，就会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奉献给他，无论他怎么的伤害我，都不会退缩后悔，要是恨一个人，我就会千方百计的杀了他，想让他一无所有。 其实，我还是爱箫庭，这我一点也不否认，若没有那浓烈的爱，又哪里有那浓烈的恨呢？ 可就算爱得辛苦，恨得难受，我也愿意品尝这种滋味，也绝不会允许满月用那歌声从我脑子里强行洗去。 因为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一个人若是活着，就是为了感受那爱与恨得滋味。 我伤势慢慢的痊愈了，杨铁早准备妥当，安排马车，带我和满月离开京城。 听着马车滚滚声音，我内心之中突然有那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我这辈子还是上辈子，经历都算的上曲折，然而我始终不曾离开过京城。有人说皇宫是一个大笼子，将人给锁住，而这京城，会否也是皇宫那延展的一部分呢？ 我就算死了，再次活过来，也还是在那笼子，被关押着，将我闷住，始终喘不过气来。 拉起帘子，我匆匆望了一眼，只觉得人生如梦，那梦里却总是来去匆匆。好像所有的爱恨悲欢，都是那弹指瞬间。可就算是梦，就算那么的短暂，我也绝不会放弃，正因为那么的短暂，我一定要牢牢的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