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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范枳之死

    黄龙五年,七月,汉地已经被瘟疫肆虐了将近数月之久,不过好在瘟疫在刘纪一番作为之后,传染速度还是极为缓慢,坐于长乐宫中的刘纪也是轻轻的松了口气,整个灾害,使得汉室国政负担很重,尤其是如今齐汉征战之际,秦汉数军已经对峙将近数月之久,双方征战,各有胜负。可以预料得到,这必定是一场消耗国力之战,秦国不轻易决定与汉军决战,其目的恐怕就是看见如今的汉地陷入瘟疫之灾中,想要硬生生的耗尽汉室之国力。

    秦汉两国征战之时,远在巫江之外的吴国,也是起了诸多纷争。

    作为辅佐吴王数十年,定吴之天下的功臣,出身齐国商贾的范枳溘然长逝,范枳的离去,无疑是给吴国一个重创。在抗衡着世族数十年的范枳离去,将导致吴国好不容易的平衡局面所打破。吴国的诸多世族之臣,也是拍掌称好,没有了范枳的压制,吴王子夫也是垂垂老矣。整个吴国,似乎步入迟暮之中。

    自黄龙三年,亲自统帅的吴王子夫大败于汉军之手后,引起国内诸多怨声,甚至曾经的越人都是趁机复国。不过越国灭亡已久,些许蹦哒依旧是不成祸患,吴王子夫在翻手之间便是能够将越地平定。但是越地易平,人心难定。征汉的失败,导致吴王子夫的威势大大下降。如今范枳离去,更是使得吴王子夫嚎啕痛哭。

    “范卿离去,还有谁人能够劝谏寡人也?范卿离去,国中还有谁人能够助寡人之功业者?”

    吴王子夫是真的悲痛了,范枳在位期间,吴国强盛了不少,中原秦汉两国都未曾对吴国有小觑之态。当年听从范枳之言,灭越,一统吴越之地,在汉室灭韩之时,吴国都是未曾出手。直到两年前,汉室灭魏,再次与秦一战,吴王子夫本以为吴国国力已盛,就算是不敌汉室,也能够在秦汉交战之际,夺得大片疆土。哪知道刘纪竟然放弃了魏国大片之土,不与秦军争锋,反而尽其全力破吴,最终导致吴军大败而归,吴王子夫惊惶而逃。

    但是即便如此,吴国之国力,依旧是在,汉军灭亡的,也不过十数万大军,吴国依旧是较为盛强,而这些,可以说范枳之功极大。而且吴国世族骄横,有的许多连王室不放在眼中,吴王正是需要这样一个臣子才能压制住那些世族。

    “大王。”

    看着吴王子夫如此痛哭,吴国上将军伍阳位于吴王子夫之后,见吴王子夫如此悲恸,也是微微有些感慨。但是感慨归感慨,范枳死后,他这位吴国上将军可就难做了,范枳在世之日,还大力向吴王子夫力挺于他。范枳去后,恐怕吴王子夫对于他并不喜爱,再加上吴国世族的强大,在朝堂上的日子,可谓是日益艰难了。

    “上将军?”

    吴王子夫听着伍阳呼声,微微皱眉,只见伍阳微微正色道:“范子已去,大王还当节哀。如今秦汉之战,大王当早决,若是等到中原一统,吴国将危矣。”

    “范子刚去,寡人有些乏累,今日不想商谈国事。”

    吴王子夫摇头,虽然他一生最为想要的,便是出巫江,与中原诸国征战,可是两年前的一战,使得吴王子夫猛然明白,中原大国依旧是不容小觑。兵戈之事,更当应该谨慎之极,吴国,已经再经历不起风雨。

    “大王……”

    伍阳还欲再谏,可是吴王子夫已经走远,看着吴王的背影,伍阳轻叹一声,事实上他这位上将军不被吴王所喜。之所以能够得到上将军之位,一者乃是因为其功绩,二者则是范枳的支持了。正是当年范枳的力荐,使得吴王拜伍阳为上将军,认为伍阳定能助自己成就霸业。可是在两年前的吴汉之战,伍阳的表现确实大为让吴王失望,要不是范枳的劝谏,恐怕吴王就要将其上将军之位除去了。

    所以如今的伍阳劝说吴王子夫伐汉,吴王子夫又怎会轻易应允?

    “上将军。”

    一道轻轻的呼声,已经满头白发的太宰乐喜缓慢的走来,乐喜在太宰之位上数十余年,可以说如今乃是在吴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再加上其与范枳争斗半生,如今范枳去后,其威望在吴国大臣之中,几乎无人能及。

    “太宰。”

    伍阳看着乐喜,眉目多出一丝阴沉,他乃是范枳一系之人,自然与乐喜的关系并不友善。这些吴国世族,说白了,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贪图享乐,而不思进取。偏安一隅可以正适应了这些人的内心,所以下巫江与中原大国征战,他们自然是反对的。

    这些世族,乃是世代为吴国之臣,甚至许多人终生未曾踏出吴越之地,不知中原之大,强国之威。自认为吴越之地便是真正的强大,而且认为吴国之强盛乃是因为有着高大迅速的舟船,横行于巫江之中。中原大国哪怕再强大,水军都是远远不能为吴国所敌,想要度过巫江,而袭吴都,实在是痴人说梦。

    如此的思想,也就造就了他们偏安的心理,不愿出吴越之地与中原逐鹿,只要中原不能打到这吴越之地来,他们便是能够世世代代在吴国生存下去。

    此等人,乃是吴国之硕鼠,害虫!

    这是当年范枳评价之语,此语虽然有失偏颇,但是也是有些许道理的。身为吴国上将军的伍阳乃是想要建立一番功业,自然不可能与这些人志同道合。而且伍阳也非真正的吴人,伍阳曾在晋国为将,晋国分裂之后,碾转反侧,才来到吴越之地,从一小卒逐渐立下功勋,一步步走向高处。

    不过在吴国,庶民是绝对很难身居高位的。哪怕伍阳立下的功勋,比那些吴国将领功劳还要大之,但是依旧是真正难以跻身吴国高位。若不是范枳,伍阳再如何努力,也不过一个千人之将。哪能成为如今的上将军,几乎执掌吴国兵权?

    “范大夫离去,让老夫颇为心哀啊,大王也是如此悲痛。老夫与范大夫争斗半生,其本意皆是为我吴室,为我吴国。如今范大夫突然离去,让老夫何等心痛!”

    乐喜面容虽然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但是其嘴角却是依旧有着丝丝消息,从眼眸中,更是透露出丝丝喜悦之情。

    伍阳如何不明白,范枳的离去,让乐喜这些人是何等高兴!只是可惜,范枳这等英才,却是如此早逝,可乐喜这般老臣,却是依旧生龙活虎。上天何等不公?

    悠悠长叹一声,范枳离去,他若是在此时与吴王大谈兴兵之事,这些吴国世族又当如何?

    …………………

    未央宫,刘纪几乎如同疯魔一般,死死盯着桌案上的奏折。

    此次瘟疫之灾,竟然真的是因为天花之灾!真的便是古代最为致命,但是在后世,却是不值一提的天花之灾!

    听到这等消息后,刘纪颇为喜悦,但是也是颇为黯然,喜悦的乃是这等祸灾,刘纪知道并非无解之救。但是黯然的又是,对于这天花,刘纪偏偏脑子中印象极为简陋,数十年了,那个时代,似乎恍如梦境一般,这些零碎琐事,刘纪也可能是在某本书上,一扫而知。但是到如今,早已经忘却,在后世所写之书,也不能在此时出现,刘纪也是没有丝毫头绪,依旧是万愁莫展。

    韩淑颖轻轻送上美食,看着刘纪紧紧蹙着眉头,微微不语,放下美食后,正欲缓缓退下时,忽然被刘纪叫住了:“颖儿。”

    “君上!”

    韩淑颖应道。

    刘纪撇了撇其送来的食物,微微摇头,“这些食物,你让下人送来便可,岂要自己亲自送来?”

    “诺。”

    韩淑颖微微点头,刘纪又是询问了一句:“沅儿如今可好?”

    刘沅,王后韩萱之子。韩萱去后,刘沅刘纪乃是托付给韩淑颖抚养,毕竟韩淑颖无子,而且与韩萱私交也是甚为不错。刘沅对其也是十分恭敬。

    “一切安好。”

    韩淑颖回答道。

    刘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位聪明的女子,唯一一次不理智的行为,便是向刘纪求情,保下韩国王室。不过想想也是颇为正常。只不过在攻破韩都时,韩肥子依旧是亡故,所以这对父女之间,也是未曾相见。

    命运,皆是如此悲惨。也是如此玩笑,刘纪不得不承认,他一生中,有太多对不起之人,也有太多辜负之辈!面对这一切,有时候又会升起深深的无力之感,正如此次天花一般,刘纪也是有着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明日,乃是家宴,让沅儿也回来吧。”

    汉室子弟基本上都是需要接受历练,这是刘纪所教导的,太子刘彻曾经便是在民间历练过,深知民间之事,而且也是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才成熟不少。如今的刘彻,已经能够帮助刘纪处理国之政事,刘沅之年龄仅仅小于刘彻数岁,刘纪还是希望刘沅多加历练,以后能够辅助刘彻,安稳主这个大汉天下。

    毕竟,大汉未来的天下,还是这些人的。

    “诺。”

    韩淑颖轻轻答道。

    没有任何的话语,韩淑颖缓缓退下去,看着其身影,刘纪悠悠一叹。

    国之大政,其能奈何?

    当初的韩国王室,刘纪未曾出手过,因为刘纪对于韩淑颖有着一丝愧疚之心,但是如今可不一定了。正如李斐所说,在这个时间,刘纪不会容许一丝意外发生,诸国王室,若是有些许异动,刘纪真的会不留任何情面。

    刘纪在长安未央宫内愁叹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蓟都。

    羊忌子看着一袭白衣的玄祁,轻轻叹道:“巨子,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你还是不肯忘却吗?如今墨家已经没落,汉室也即将秉承天命,墨家若是真的再如此下去,恐怕真的要消逝于历史之中了……”

    “羊叔,我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玄祁将一卷书纸递给羊忌子,“这是此次治疗天花之法,今日与你相见,便是让你将这交于汉王,让民众少受苦痛折磨吧。”

    “治疗天花之法?”

    羊忌子睁大了双目,“墨家怎会有如此医术,竟然能够有此等医治之法……”

    “医治之法…”

    玄祁自嘲一笑,脑海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微微摇头:“这些乃是汉王所说的,如今他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待得太久了,所以恐怕已经忘记了吧。”

    “君上?”

    羊忌子微微皱眉,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纸张收入怀中,郑重的说道:“巨子,你真的不愿意再见一见君上吗?这些年,墨家与君上的恩怨一直未曾化解……”

    “不用说了,羊叔,你曾经乃是我墨家子弟……”

    玄祁盯着羊忌子,羊忌子脸色微微有些落寞,苦笑道,“不错,当年曾是,现在依旧是,可是如今只怕已经没有人再将我视为墨者了……”

    “这么多年,也已经忘记了太多太多,君上所言不错。真正的墨者,乃是心中有爱,真正的墨者,给予人们的兼爱,乃是对人的尊重!”

    “尊重?”

    玄祁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看了看羊忌子,微微点头:“在我心中,你依旧是我墨家子弟……”

    “谢过巨子信任……”

    羊忌子微微一笑,还欲诉说什么时,忽然听到几分动静,脸色穆然一变,还未等其反应过来,身旁便是尽被数十黑甲之士包围……

    “未央使!”

    羊忌子猛然瞪圆,此次他乃是极为隐秘的与玄祁相见,但是远远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如此结果!这些未央使突兀的显露出来,只能说他们早已经监视着羊忌子。羊忌子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们的眼中。

    “羊忌子。”

    未央使的头目,乃是一位男子,未央使自刘稚奴去后,便是交由秦渊统帅,如今之未央使,远非当年相比,比之刘宏之时的未央使,可以说如今的未央使,几乎遍布可整个汉地。

    “原来,君上早就监视着老夫?”

    羊忌子摸着白须,哈哈大笑,笑容竟然显得如此之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