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晨省
瑾瑜迷糊的睁开眼，还在初春，这个时辰天还未完全放亮，墙角的三片倒挂花牙的黄花梨木灯架上琉璃制的八角宫灯流淌者莹润的光，衬得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昏暗。 “县主，该起了，卯正了。”之槐看瑾瑜神色迷茫，显而易见没有清醒，便又柔声唤了一遍。 头感觉还昏沉沉的，但是瑾瑜还是挣扎着坐起身。 之槐细看一眼瑾瑜的面色，问道：“县主昨日没有睡好？” 瑾瑜抬眼望去，之槐今日穿了件翠绿的团纹的缎面比甲，配着十六年华的婉身姿，无端为房间注入丝丝清新活力。 她对之槐笑了一下，表示对她今日着装的赞许，然后又恩了下说明自己确实没有睡好。 昨晚没有休息好，瑾瑜的面色便有些苍白，之槐以为是因为萧氏刚走，她有些不适应所以才会如此，心里能够理解，也就没有寻根究底的探问下去。 她给瑾瑜挑了桃红浅金二色莲花纹撒花窄袖褙子，绛紫水波暗纹中衣，茜色挑线缂丝长裙。 明艳的色彩好似将脸色都映的亮了些。 给瑾瑜梳妆的时候之槐从红漆镶嵌的梳妆台上拿起一个小巧的青花雁紋胭脂盒，用指尖蘸了些胭脂，放到手心里化开，均匀的涂到了瑾瑜的两侧脸颊上。 瑾瑜房里的梳妆台足有半人高，两边设有数格小橱，台面上设有一块清晰的玻璃镜，镜面周围是牡丹花的透雕，非常类似前世瑾瑜所见的中式风格的家俱。 涂抹完，瑾瑜从偌大的玻璃镜中看到自己上妆后脸色红润，不复之前缺乏血色，满意的笑了。 因锦绣院在春晖堂的旁边，离的最近，所以瑾瑜是最先到的萧老太太处。 从丫鬟打好的帘子进门的时候，正好瞧见萧老太太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从内室里缓步走出来。 满头银发拢的整整齐齐、平顺伏贴，没有一丝乱发飞出，额头上勒着一条镶墨绿宝石的豆青底金线菊花暗纹的出毛抹额。 身穿驼色菊花团镶领赤金莲花缠枝纹样缎面对襟褙子栗色交领中衣，赤金蔽膝琥珀色马面裙，全身衣服没有一丝褶皱，眼神明亮，一点不象年过六十的人。 她一见瑾瑜便笑吟吟的将她拉到身前，一边打量她的面色，一边关切问道：“昨日可休息的好？” 瑾瑜先恭身给外祖母行了一礼才应道：“睡的很好，也未起夜，直到早上丫头把我喊醒。” 萧老太太听了很是欣慰：“这便好，我还担心你娘走了你一时不习惯。” 瑾瑜坐在萧老太太下首，微微一笑：“娘走了，还有外祖母呢。” “正是这个理儿！”萧老太太呵呵笑。 …… 没说几句，各房的太太都陆续带着儿女过来了。 瑾瑜忽然有些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不少次歆晴了，但是知晓她的身份后却是第一次。 在歆晴跨进门槛的那一刹那，瑾瑜就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她来。 姜黄色兰花纹样镶领锻面交领长袄，粉白银竹叶暗纹中衣，香色底色青竹刺绣长裙 鸦翅般的头发被挽成，发间插了只珍珠有指甲大小的珠钗，一朵琥珀绿松石的鬓花。 平平淡淡，与别的姑娘相比，一点儿不出挑。 进屋后便低头垂目，安静的跟在嫡姐歆绮身后。 与众姑娘一起行过礼后，也谨慎的按着排行坐了。 如果不是那两只兔子的名字实在是铁证，瑾瑜怎么也不会想到做出这副乖顺的样子的歆晴是穿越的。 少年们来给萧老太太请安后就要出府去上学，所以老太太也不多留，只叮嘱了几句“尊敬先生”、“友爱同窗”之类的话便放他们离去。 笑着目送几个男孩子离开，萧老太太问大太太：“大前个收的礼可录入好了？清单可理出来了？” 大太太躬身答道：“昨儿已统计出来了，东西都放在库房里规整好了，过会我回了就遣王mama将单子给您送过来。” 萧老太太笑着颔首道：“谁家送了什么都要写明，日后才好依此例回礼。” “媳妇省得，年年都如此。” “恩，你做惯了此事，我也十分放心。” 萧老太太说完手里摸着一串佛珠，又道：“昨个邱嬷嬷说要给我瞧个稀奇物件，等她吩咐人拿来，我一看差点被晃花眼，原来是个半人高的宝石珊瑚树，真是个希罕的东西，那么大的珊瑚，又嵌了如此多的各色宝石。”她笑着看向二太太，“我听说是你娘家人在我做寿那天送来的，真是让他们费心了。虽娘家富贵，恐那么大的珊瑚树也算难得。” 二太太立刻扬声笑道：“母亲说的哪的话，再难得的物件儿它也是物件儿，况您的六十千秋这样的大日子，须得这样的珍品才能些须表达出他们对您的恭贺。” 萧老太太笑意更浓，道：“那日人多，你母亲难得来一趟，也没寻着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若是她还在京里，我便请她再来一次。” “可真不凑巧，娘亲也是昨日回去了，若是她日后知道您的意思，她指不定怎么后悔早走了呢。”二太太的声音透着遗憾。 “无妨，等她再上京，再寻她过来说话不迟。” 又说了几句，平寿进来问何时摆饭。 “都散了吧，”萧老太太摆手吩咐，“今日瑾瑜和姑娘们都要去学里，便不要来回折腾了，都留在这里用早饭吧。” 三位太太相继起身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早饭很丰富： 蟹黄鲜菇、鸡rou拉皮卷、脆皮菠萝球、石花糕、胰蛋（咸蛋）、牛首腐干等十六七种小叠以及白粥、火腿蛋丝粥、翡翠鲜虾粥三种粥品。 虽然种类繁多，但瑾瑜这些年早就司空见惯了，也没觉得什么。 有瑾瑜喜欢吃的水晶虾饺和翠皮菠萝球，而且被平福不动声色的摆在了瑾瑜近前。 她心里一暖，这应是萧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她做的。 “祖母这里的泀苋糕真好吃，要是天天吃到就好了！”歆凝抿嘴笑道。 萧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我原道你们小孩子嫌这泀苋味苦，吃不惯这些，没想竟合了你的口味，既然你喜欢，那我吩咐厨房天天也给你送一份过去。” 歆凝脸色僵了僵，她明明是希望能陪着萧老太太用早饭，不知祖母没有听懂她的暗示还是别的，既然萧老太太这样说了，她也只能将不喜压在心里，当下露出惊喜满足的笑容：“谢谢祖母，祖母果然疼惜凝儿。” 萧老太太听了很是高兴，嘴上却轻嗔道：“这会子顺了你的意就说我好了，原来也没少给了你东西，也没见你这么嘴甜，难道这个泀苋就比祖母的面子还大不成？” 她一副心酸老太太的样子，惹得瑾瑜几个没忍住，都笑出声来。 歆凝连声娇嗲：“祖母冤枉人！” 这回连邱嬷嬷和丫鬟们都笑起来，一时间春晖堂暖意融融。 瑾瑜趁空飞快的扫了歆情一眼，只见她虽然也是跟随众人笑着，但是那笑意明显克制多了，显得乖巧而讨好。 萧老太太今早的兴致极好，她又笑着问了别的几位姑娘要不要以后份例里也添道泀苋糕，大家都婉言拒绝了。 用泀苋菜汁做出来的泀苋糕味道微苦，还带着股形容不出来的涩意，吃进去很久才能微微感到一丝淡淡的甜味，虽然适合养生，对调理身体极好，但除了歆凝，众人都敬谢不敏。 估计，歆凝也不是真心喜欢泀苋吧。 等用完饭，漱了口，萧老太太对几个姑娘道：“萧家历来都被称颂为书香世家，门第肃然，让你们读书认字是为了不堕萧家声名，免得出门在外目不识丁、行为粗鄙，那是要被人耻笑的。”说着眼角瞥了一眼歆绮，“但也不可过轴，女孩子不比男孩子，需要考取功名，去朝堂匡扶社稷、光耀门楣。女子最重的是德容言功四德，诗词什么的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瑾瑜歆绮等人都整顿衣裳，缓步上前屈膝应了，但是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那就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