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发怒
瑾瑜原本还担心沈亦菲和傅红烟在宴席中对上会再起风波，还好两人目光交错之间虽跟乌鸡眼似的怒瞪着对方，但终究没有再生出事端。 宴毕，瑾瑜跟着众人去了戏楼，戏楼立在花园的西北角里，并不是临时搭建的，而是萧府原本便有的，瑾瑜思忖外祖母应是十分喜爱听戏的。 每个鸡翅木的雕漆方桌上都用象窑素白蟹爪纹瓷盘盛装了瓜子和五味点心。还立着一个螺髻的丫鬟随时给诸人添茶换盏。 善姐儿一直在瑾瑜耳边介绍，说今日唱堂会的是京中最有名的云德班。瑾瑜很是看了几场正宗的京戏，咿咿呀呀听不太懂，却因熟悉故事情节，也看的津津有味。 唱《嫦娥奔月》的时候，善姐儿神色激动：“台上的人就是京城名角儿花颜月，她十三岁正式登台，就立时红遍了大江南北，虽是唱的是花旦，但却难得的是唱做念打样样在行，听说无数纨绔风流的子弟为了她一掷千金，但她不假辞色，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后来机缘巧合到了宫中唱了一出戏，竟然得了太后的青眼，有了太后的庇佑，这花颜月才算躲过了是是非非，能一心唱她的戏。”言语中对花颜月透漏出不小的好感。 瑾瑜因她的详细诉说，向着台上细眼看去，一身华丽的仙子妆扮，脸庞被色彩浓重的妆容遮盖了，鬓角贴着亮晶晶的额妆贴片，只能看到灵动如翦的双眸。 但她一开口满堂静寂，银屏乍破的清冷嗓音直接贯穿了房宇，似要架着轻纱飞升而去。 瑾瑜也坐正了身子，细耳聆听，心中赞道，只有这甘冽如冰泉的声音才能配的上广寒宫寂寞千载的嫦娥，才能演绎出那冰冻万年几不可见的思念。 此刻瑾瑜才算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余音绕梁。 待堂会唱完，女眷们还似沉浸在嫦娥挥展双袖，迎风起舞的曼妙身影中…… 最后离开的时候，不管内心怎么想，她们表面都对今日的安排大赞满意，笑容满面的离去。 善姐儿走的时候与瑾瑜依依不舍的约定，即使她日后回了昆州也要保持通信，瑾瑜自是诚恳保证。 待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萧家的女人都去了老太太的春晖堂，萧老太太只言道大家都辛苦一天了，免了晚间时候的定省，让各房都在自己的房间用晚膳，不必过来了。 众人正要应声离去，却见厚厚的锦帘被人挑起，平寿快步进来：“连姨娘来了，侯在院里说要求见老太太。”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脸上迅速飘过了一丝几不可见的阴霾。 萧老太太眉宇之间并无变化，只拢了拢耳侧的鬓发，语气平淡地开口：“今日客多，我乏了，让她回去吧。” “是！”平福恭身退下。 “你们也回去歇着吧，今日都累了。”萧老太太已半阖眼帘，歪在炕上养神。 众人也就不再多言，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出了正门，没有想到本应听命回去的连姨娘却一袭樱草桃红二色撒花褙子，荼白色中衣，水红马面裙，袅袅挪挪的跪在院中。 瑾瑜还未见过连姨娘，但观此时情景，也知晓了她的身份，却不知为何要执拗的跪于地上，因她一直低头俯身，自然瑾瑜也没有看到她的相貌，只能辨认出她身姿婉约，形态风流，应是个美人。 这时天已要落山，整个萧府好像都沉浸在橘色的晚霞里，连姨娘瘦削的身型也被照射出一团暗影，更显楚楚。 萧氏和三太太连眼尾都未从连姨娘身上掠过，便沿着抄手游廊走过去了。 大太太倒是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姑娘们除了歆雅都是目不斜视，好似并未注意到院中还有人跪着，也若无其事地轻声交谈着离开了。 歆雅面色为难不忍，目光中充满了挣扎，她行至连姨娘近处便停下了，反而是一直低头跪在地上的连姨娘迅速看了她一眼，时间虽短却能看出她极力示意歆雅离开，歆雅双手扭绞着手中的帕子，面上闪过心疼和难受，眼角红红的抬步上前继续沿着抄手游廊走了，沉默的脚步中透露着失意与焦急。 *——*——*——*——*——*——*——*——* 回到凝香堂，大太太进门后便一把将放置在案几上的花瓶扫到地上。 插瓶的海棠落在地上残了几片花瓣，瓶中的水也溅到大红底盘银线缠枝牡丹毡毯上，逐步浸湿了毡毯，水渍的颜色慢慢变深。 红兰听到碎裂声，低眉顺眼地进来想收拾散落的瓷片，却也被王mama打发走了：“先不用收拾了，你在门口守着去。” 红兰屏声敛气地退下。 王mama轻声问道：“太太那么生气可是因为连姨娘娘家去给老太太祝寿？” “你果然也听说了，真是贱人，贱人！”大太太骂的咬牙切齿，微微鼓起的胸膛剧烈起伏。 “太太勿恼，”mama给大太太端了杯茶，又将手伸到背后给太太顺气，“今日连姨娘家虽然来了人，但老太太却立即打发走了，一点脸面也没给兰芳轩留，可见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太太不应该生气，反而该高兴才是。” “我怎可能高兴的起来，这大宣开国以来，可没听到哪家的老太太过寿，家里姨娘的亲戚来送礼的，”大太太气愤个不停，涨红了脸，“她算哪门子的亲戚，满府里都是她的主子，她一个小妾还想在谁面前充大家闺秀不成？” 大太太接着冷笑连连：“谁家的大家闺秀会在半夜三更的跑去勾引男人，还上赶着行止下贱，给人做妾。我们家的女儿就是庶女也没有给你做小的道理。只有那不顾体面的低贱人家才会巴巴撮合自家女儿伤风败俗。” 王mama赶紧上前劝阻，急急地插了一句：“太太噤声，”语调里满是担心，“这件事就是知道了也不能在明面上大声说出来。且不说这事在老爷心里那是花前月下，偶遇佳人，心思不知多么旖旎。就说年前您跟老爷大吵一架，当日明确表示不许私下谈论连姨娘的事，您这话若是被老爷听了去，可不是又让老爷跟您置气吗。” 大太太听了王mama的话更是怒火中烧：“那个狐媚子，每日在老爷耳边吹枕头风，弄的这个家嫡不是嫡，庶不是庶的。” 大太太愤愤不平，越说越来气：“还跑到老太太院里去装可怜，她也不想想，今日她娘家来人当堂给了老太太没脸，老太太虽嘴上未说，心里定是恨极了她，而且她也不是咱们那被猪油蒙了心的大老爷，做了楚楚可怜的姿态，娇声软语一阵便能被她糊弄过去！” 大太太接着手指在空中重重比划几下，“你看看如今她儿子也十四，转眼就十五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她早就是半老徐娘，残花败柳了，却素日还是那副少妇的装扮，没事在那里学什么见花落泪，西子捧心，让你恨不得撕烂她那张装模做样的脸。” 可是男人都喜欢你所说的狐媚子，王mama心里虽如此想，口中却安慰道：“太太您是名门之后，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为长子亲自纳订的长房长媳，在长房谁也越不过您去，兰芳轩那个再怎么得宠还不是要在您身边立规矩，当初太太以晨昏定省做由头，好好整治了连姨娘几回，老爷虽说因此对您发作了几次，但也没有做主免了连姨娘的礼数。一是老爷害怕传出去被人指摘不说，还可能被那些紧盯着勋贵人家后院的御史给参奏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二是毕竟还有国公爷在，您是国公爷捧在手心长大的长女，老爷要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还需要国公爷多加指点。这三么，便是老太太那一关也过不去，老太太平日看似不管事，可是有谁坏了咱们萧府世代累积的好名声，老太太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太太，您在萧家的地位稳如磐石，实在不需要担心那个狐媚子的鬼蜮伎俩。” 王mama的话还没有说完：“同时，您还有大爷和大姑娘呢，大爷娶了锡川徐家嫡支的闺女，大爷自身又是个争气的，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大姑娘有嫁给了宗室，这府里出了老太太谁还能尊贵过您，往后三姑娘再给你找个金尊玉贵的姑爷，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大太太被王mama说的舒畅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那个贱人再得意又能如何，将来她的儿子女儿想娶的好，嫁的好还不是要经过我的同意，到时候......”大太太说到这里就停了，狠厉的神色一闪而过。 王mama靠近大太太奉承道：“还是您想的明白，她的儿子女儿可不是要靠您吗，嫁女娶妇的人家打听的也是嫡母如何如何，谁会理她一个小星。” 待大太太平静了下来，王mama靠近大太太耳语道：“再跟太太说件事，太太千万勿恼。” 大太太狐疑看了王mama一眼：“什么事？说来听听！” “今个儿连姨娘的娘家人能进了宴客的花厅，还是我帮的忙。” “什么？你说什么？”大太太猛的站了起来，好不容易被安抚下去的怒火又被挑了上来，疾言厉色道，“是你把那贱人的嫂子带过去的？” 王mama得意的点头：“是我差人带过去的。” 大太太气了个倒仰：“好啊，我本还想着那贱人的嫂子怎的那么轻易去了花厅，而且还在外面碰到了徐夫人，原来是你！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还是收了那贱人的好处？” 王mama似是未受到大太太怒气影响，作势要扶着大太太坐回榻上，嘴里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太，您先消消气，听我道来。” 大太太挥开王mama搀扶的手，恨恨的坐了回去：“好，我就听听你的理由，若是……咱们再仔细分说！” “您想，如果今天那个连夫人没有到大太太跟前说那几句话，老太太会对连姨娘生气吗？” “你是说……？”大太太迟疑。 “对，我把连夫人送到花厅还让徐夫人碰上，就是为了让她在众人面前浑说。我当时经过二门，正巧遇到那连夫人下车，说是来给老太太拜寿的。听着她那些糊涂话，我当时就决定不能为太太您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我就差人引着她到了花厅门口，又告诉她她一个人是进不去的，除非有人带她进去，后来就遇到了迟来的徐夫人……后来的事您就知道了。” 王mama语重心长：“太太，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难道您不想惩治连氏那个小妇吗，她平日一向谨慎，这回好不容易遇到她那拎不清的娘家嫂子，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多啊！” 大太太没有吭声，蹙眉思索着，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看向王mama：“你想的对，那贱人嫂子的这一出，今天多少诰命小姐都看在眼中，老太太定不会轻饶了她，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定不会如以往般轻轻放过。即使这回老爷还想着袒护她，也没有用了，老太太绝不会让他这么做。”说完舒展了眉眼，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我就是这样想才自作主张做了这事。”王mama也忙笑着回话。 大太太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今日吩咐的丫头是谁，可有被别人看见？可靠否？” “太太放心，引着连夫人过去的是春桃，她老子当初也是跟您陪嫁过来的，如今在府里大小也是个管事，她全家都是靠着您的恩德才有了体面，绝对不会出卖您。而且当时府里的大多数下人都去了花厅伺候，外面的人本就少，我吩咐她的时候还专门避开了人，定不会被人知晓。春桃即使被问起，用畏惧连姨娘的身份，不敢怠慢她的家人做理由掩盖过去就好。” 大太太听着王mama的所作所为周到细致，不由笑弯了眼。 接着又想着连姨娘马上要倒霉了，心情变得格外舒畅，看“功臣”王mama更是顺眼。 *——*——*——*——*——*——*——*——* 这章有改动，刚发现了一个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