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征夫泪
虽说池家是青山岭村的大户,池容赫又中了秀才,但章氏仍是将对邓家和楚家说的话说了一道。 池夫人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道:“看来弟妹也是个疼闺女的,深怕委屈了闺女。弟妹既然这样说,那咱就等过年两个娃子都回来后再提。” 林姨娘一直坐在一边不作声,只笑着。 池老爷心里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妇人就是短见,这事儿还得等沈丘山回来再重新问过。什么叫委屈?放着他家条件这般好的人家不要,让自个闺女心甘情愿地选个穷小子才不叫委屈?妇人就是妇人!虽说他容赫是庶出,好歹是池家的二少爷,又是秀才,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她沈家还要挑怎样的女婿? 章氏知他们被自个拒绝面上无光,心里定不舒坦,但她也不想退一步,这事儿有退让的余地吗?话到这里,气氛有些尴尬,大家一直静默着直到沈丘山回来。 她站起身来,没事人一样笑道:“丘山,池老爷和夫人们上来了。” 池老爷便呵笑着开口道:“丘山,坐!有喜事跟你提提!” 沈丘山早从吴婆子口中得知三人到访,这会见了倒也不觉着吃惊,他笑着朝两位夫人点点头,在堂屋上首另一边位置坐下:“啥喜事儿?可是家里添了重孙了?” 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有啥喜,要说他家里添了重孙也不会特意上自个家里来,瞧他们那正式的穿着打扮,搞得也太隆重了些。 池老爷抿一口茶,点头笑道:“这是一件,还有另外一件,可是关系到你我两家的喜事。” 章氏知他们不死心,光坐在一边喝茶。也不插话。 “池老爷就快说吧,莫打哑谜了,吊得我一颗心悬得紧哩!”沈丘山问。 “你们家姑娘也快到说亲的年龄了吧?” 沈丘山点点头,而后恍然大悟,意外道:“池老爷是想与咱家做亲家?”不知他是想将自个闺女说给家长子做妾室还是说给庶子做正室,若是前者,他定然不依;若是后者,还可观望观望,毕竟池二少爷人品也还不错。 他们做爹娘的,自是想着闺女多有几个人比较。也不至于没得挑选随便就一户人家,误了一生。 池老爷抚须而笑,“正是。我家容赫与你家姑娘年纪相当,又和你家二公子是同窗,我家清儿还和你家姑娘是闺中姐妹呢,依着这样的关系,咱两家就该做亲家。咱家容赫是个体贴心细的人。将来你家姑娘进门了,容赫定会好好待她的!当然,咱做长辈的自会加倍疼惜她!” 他以为章氏担心的是这一点。 沈丘山对于娃儿的亲事与章氏一样的态度,但他说得委婉得体:“池家疼惜怜爱咱闺女,咱自是心里感激!眼下娃子们都不在眼前,二少爷又是在考举人的紧要时期轻易打扰不得。我瞧着这事等过问了他们各自的意思后再作定夺,池老爷和两们夫人觉得咋样?” 这夫妇俩都是奇葩,这样的亲事人家求都来不及。他们却一个说得比一个好听:听娃儿的意思!娃子们要是晓事知理,还用得着他们做爹娘的cao心么? 他们不知道,沈家的三个娃儿个个都是晓事知理有计量的。 池老爷忍下心中的阴郁,口气如常地答道:“那便依沈兄弟的意思!” 送走三人,章氏松了一口气。沈丘山笑道:“你担心啥?闺女有人求不是好事么?我还想着咱闺女越多人越求越好哩!” 章氏好笑道:“你这混愣子,你当人人都是厚道实诚人家么?要是遇到那求不到而丧心病狂的人。瞧你咋办!” 沈丘山只呵呵笑着由着她说。 “明日回去瞧瞧爹娘,哥哥搭话来说两老都病倒了,唉,这天气一变,两老身子就病害起来!” 沈丘山脆声应道:“嗯,好哩。让吴姐准备好东西,明儿再到镇上去买两味人参给两老补补!” 近日村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里,除了少数人家不必服兵役的,家家屋里传来哭声一片。天气也应景似地刮起了大风,天空雾霾霾的。 背着包裹行囊送行的人群队伍中,许多抱着不满周岁婴孩的年轻媳妇,眼都哭红哭肿了,却强颜欢笑鼓励着自家男人要活着回来,家中有她们cao持不要挂心。 征夫有十二三岁的小娃子,有气血方刚的青年,也有年迈的老人,这时他们都挺起一种身为男儿的豪气来,拍着胸膛保证道:“我不但要活着,还要挣一份功名回来!”做出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千里的模样。 处处是这样的情景,叫人见了好不难受,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但想着这不吉利,又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 沈氏族里也有不少参军的子弟,沈丘山夫妇同来给他们送行,这个叮嘱一声,那个叮嘱一声,无非是要好好保重身子,等荣归故里时提着这条命回来见爷娘! 陈氏帮沈林春整整衣襟,这身新衣是她这几日里赶制出来的,又他在边关受寒,又连夜给他缝制了两件厚袄子,玉眉拿回来的钱都给他添行头了。 沈林春抓住她的手紧握着,郑重道:“惠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守活寡的,更不会让咱的娃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我会珍重这条命,活着回来见你们。” “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娘是疼着你的,有啥事就跟娘说,她是过来人多少能帮衬着你点,爹的话,你若是觉得有理儿就听着,若觉得是胡话,不理会也罢。玉眉成亲了就叫她的夫婿写封信给我,让我欢喜欢喜,咱的娃子出生了也要写信给我,告诉我是小子还是闺女。我虽然不识字,但总有人是识字的,我叫他们念着给我听。将来咱的娃儿要好生教他,让他读书识字,不要像咱这样睁眼瞎……”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陈氏红了眼眶,双手被他的大掌包围着分外暖和,她用力地点点头,啥嘱咐的话都没说。说了又能咋样?要是命里注定有,是不用说的;要是命里没有,说了也是白说,不过多添加些离愁别绪罢了。她信自个是个坚强的女人,风雨不倒! 那边号角吹起来,不时有官兵过来催促大家入队。这时大家的情绪猛然释放出来,嗷嗷地哭喊起来,哀鸣啜泣声盈耳不绝。
官兵见惯了这样的情景,毫无所动,仍然绷着脸大声催促。 直将参军队伍送至渡口,眼望着他们上了官船离开后,众人才噙泪回了村里。 天越发的阴沉了,好似有一场大雨要下。章氏和崔婆子将郑氏送来的鸡上了称,忙到院子里收柴火,柴火都干得差不多了,要是被雨一淋,就不大好烧了。 郑氏也过来帮忙,章氏心中有些过不去:“你先回家去吧,咱来就成了。” “等会柴火都淋了雨,你再来跟我客气。” 章氏也觉着自个太见外了,又听到她唤娇娇过来帮忙,忙道:“让她在一边玩儿哩,要是挂伤了咋办?” 郑氏大笑道:“咱农家又不似大户人家那般将闺女娇着养,以后她可是要下田下地的,不学点活计咋成,将来到别人家家里不得吃亏?” 娇娇从廊檐下一蹦一跳地过了来,双手提起一捆小把的柴苗放到柴房里去,郑氏瞧着她,对章氏道:“咱娇娃一点不像她哥哥那般结实,也不知是像谁?我跟她爹都长得大个头,偏生出这般娇小的娃儿来!” 章氏笑道:“瞧你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哩,女娃子咋能跟男娃子一般?闺女就该像娇娃这般长得细细柔柔的,要是长得高大结实还有啥看头?” 郑氏想想,这话也在理,于是不提这茬,转而问起楚延的亲事来,想探听下他们是个啥心思。 章氏两人各提着一捆柴并排走向柴房,章氏笑道:“咱照人说再两眼,眼下还不到说亲的年纪,早早就定下来不大好,谁也不能预料将来会有啥变数不是。” 郑氏满腔希望落空,但等待总比被拒绝的好,这样一想,她又有了兴头,探听起池家夫妇上她们是为啥事。 章氏如实答道:“来为他们家二少爷向咱照儿说亲哩!” 郑氏一听这话,立即问道:“那你们咋说的?”可别瞧着池家有钱就一口答应了。 “没答应哩,咱说这事得看娃儿自个的意思。” 郑氏心中放下一颗大石,而后半晌都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啥。对于这事章氏不便问她,也不好安慰。 柴火收好后,郑氏挑起鸡笼就带着娇娇回去,章氏追出门来,拿了把伞给她们,天空飘起雨点来了,怕她们还没到家这雨就下大了。 果然,郑氏娘俩走到半路就下起大雨了,章氏和崔婆子上山时全身都淋湿了。 沈丘山在新建的果脯作坊里干活还没回来,若大的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崔氏忙掌上油灯,换下一身湿衣裳后到伙房里准备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