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渡口
玉静极其尴尬,歉意地对照人和圆圆说了两声,就强拉着她meimei下山了,再不走的话,怕不得把这些女娃子全得罪了。她平时对她这个jiejie都不假以色,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见到晌午了,其他女娃子也告辞下山了。 照人也不留,只圆圆和她弟弟在家里吃午饭,反正圆圆他们要到傍晚才回去的。 这下小英真的是羞得不敢见人了,连她家里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见着人就远远的避开,生怕被人当面奚落、笑话了去! 小英爹悄悄托花媒婆说亲,只要有人愿意娶他闺女,彩礼啥的都不讲究了,真是造孽,养出这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 马上快到七夕了,不少人家赶着在这天成亲,图个好彩头。今年的七夕庙会,照地又赶不上了,他去了县里应试,省城里的蒋学政正好安排在这几日案临华阳县考场。 今儿玉眉家来了客,是花媒婆和来看相玉眉的一家子人,男方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还算方正,脾气憨实,家境也还过得去。 玉眉没有被事先告知,所以并不知道,这会一进家门见人家一家四口盯着她像在衡量一件货物一样,她心里极度不舒坦,沉着一张脸进了房里。 沈丘桂正张了嘴要开口,却见闺女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进了房里,他气不打一处来,但顾忌着有客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僵硬着脸赔笑道:“咱闺女是个害羞性子,莫要介意哩。” 男方的奶奶对玉眉很满意,也许是眼缘对了,她抚着膝盖笑道:“这样的女娃子心地才好啊,才好啊!” 房间里的玉眉听到外面的对话,趴在床上无声的哭了起来,眼泪淌了满脸。她娘进来时,见她趴在床上,肩膀抖动,她心里难受,坐到床边,抚着她的背,叹道:“娃啊,这是咱的命,咱不能不认啊!” 玉眉两手紧揪着床单,仍旧流着泪,不言不语。 她娘劝不住,陪她坐了一个上午,快到午饭时才出去做饭。 玉眉听见她娘出去了,爬起来抹净眼泪擦干鼻涕,在房里翻箱倒柜起来。她心里琢磨了很久的念头打算付诸实施,她要走,就算死在外面,也好过过这种日子。她不能怨怪她爹娘,但她也不是她jiejie,唯有离开这个让她一直痛苦的家,离开让她痛苦的青山岭村,她才能摆脱这一切。 为了怕人瞧出来,她用一块布包住小包袱偷偷的从后院绕到前院,再出了院子,然后毫不犹豫的出了村子,路上碰到几个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理,低着头快步的向渡口走去,行色匆匆。 到了渡口,她站在堤上等去县城的客船,正午的太阳将她的影子缩得很小,就在她的脚底下踩着。她有丝紧张,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期待,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还从来没出去看过。 等了很久也不见有客船来,倒是几只渔船从江里出来了,见她一个人站在渡口上,几个渔夫问她要去哪。 玉眉强笑两声,“去瞧瞧我jiejie!” 那几个人收了渔船,装了鱼很快便回村去了,渡口上又只剩她一个人,听着江水“哗哗”冲刷着堤岸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照儿来,如今这里能让她留恋的就只有照儿了,是不是要跟她说一声?也许,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无限悲苦,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伸手抹了抹,她应该要跟照儿说一声的,照儿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会理解她的,一定会。 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将包袱藏在江边茂密的草丛里,然后从田野里绕到了照人家的山脚下,并没进村。 守院门的仆从是记得她的,请了她进来。 玉眉一口气跑上了山,照人家正在吃午饭,见她此时上了家里来很是惊讶,却也没多问,皆语含笑意的拉她过来吃饭。 玉眉一腔心思,哪里会觉得肚子饿,她强笑着应答沈丘山夫妇,对照人使了个眼色。 照人会意,跟她出了屋,到了露台里的亭子里来。 屋里的照天味同嚼蜡般的吃着饭,心里有些失落,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以前她总是笑眯眯的喊他“照天哥,照天哥”,如今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了吗是不是怪他那般对她,所以不再喜爱他了? “照儿,我……要走了,我来向你辞别的!”她吞吞吐吐的,终于将一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啥?”照人被她的话震的脑袋不能思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抓着她的胳膊问道:“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发生啥事了?”
“照儿,不要问哩,我心里难受说不出口。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从来就与别人不一样的!”她泪盈于睫的望着她,期望她能理解她,她不希望她最好的姐妹都不能理解她,她需要她的支持,让自己相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照人猜测到:“是不是因为我哥?” 玉眉摇摇头。 照人不再问了,神色沉重,玉眉不想说,一定是有她的苦楚。她想到很实际的问题:“你打算去哪里?身上有银钱吗?” 玉眉窘迫的摇了摇头,“只有二十文钱。我想去县城里找一份工,我能给人家做丫环挣钱,我也可以去绣纺里干活。”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有了底气,这不是兵慌马乱的年代,总能挣得到一口饭吃的。 照人沉思良久,终于下了决心放她走,她让她等等,进屋去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玉眉,这是我爹娘平时给我的,我一直攒着没花,你拿去!” 她将钱袋放进玉眉手里,哽咽道:“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知道么?我相信你一定的,玉眉一向都聪明坚强,啥事也难不到她的……”不管在哪,都有一些无可奈何的事的。 玉眉故作坚强的笑道:“我会的,照儿,你要有空就来城里看我。” 她手里拽着那只绣着栀子花的紫色钱袋,复又轻轻说道:“照儿,谢谢你能理解我!”说完,以手掩面跑下了石梯,身影瞬间从照人的视视野消失了。 玉眉在未时等到了从乌连村来的客船,她紧紧抱着包袱上了船,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随着客船奔向了人生的另一个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