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父子
“怎么是我们害的？还不是你这郎郎腔没用，被个男人打了，也不知道还手！”史沅只当邱晓雨是在抱怨挨了打，凑过去拉开了她的手，只见她小脸红扑扑的，肿得像个兔子一样，立时气愤地嚷嚷道，“好个上官吟月，竟敢打我的人？这可是我的地盘！你等着，我去叫些人来，咱们再打回去，好替你出气！” 说着就要去前院喊人，慌得邱晓雨和莲香赶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他。 “少爷，你难道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莲香劝道，“这事要是传开了，倒霉的还不是我们三个？尤其是雨儿meimei，她与你身份不同，要闹到老爷那儿，只怕被打死了，小姐也作不得主！” 可不是？邱晓雨听了莲香这话，浑身冰凉，即使穿着火狐长袄，也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上官吟月本就对商人出身的史湄看不上眼，又经过自己这一闹，这门亲事只怕真得黄了。如果老爷细究起来，这女扮男装的主意还是自己出的，搞不好这次连家主大人都会责怪到她头上，这可怎么办？ 莲香见邱晓雨变了脸色，又趁机劝道：“雨儿meimei，依我看，这事咱们就当作没发生过！回去后，你只管说这上官吟月名不副实，老爷说貌美那是哄小姐的，再把他重学轻商的想法鼓吹一番，小姐自然就会绝了娶他的心思。” “哪有那么容易？”邱晓雨心灰意冷地叹道，“这上官公子只怕回过头去，就会把这事告诉知县大人，到时候……”到时候，自己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她开始思考，要不要趁着还没回史府，现在就逃跑？ “怕什么？”史沅猛地拍了一下邱晓雨的后背，“只要有我在……” “少爷你就别添乱了！”莲香立刻打断了他，抚了抚明显被史沅敲打出眼泪的邱晓雨，又劝慰道：“雨儿meimei，不要太忧心了！那上官吟月清高自傲，又把你当成了小姐，这事儿十有八九不会捅出去，以免坏了他自己的名声！除非他仍想嫁给小姐，否则绝不会让外人知道！” 邱晓雨幽幽盯了莲香一眼，这才是他的目的吗？所以故意让那上官吟月误会自己是史湄。 莲香被邱晓雨盯得心慌慌，不由避开了视线，却忽听她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才安下心来。 三人又细细地商量了一番，对好了口供，这才乘轿回了史府。 他们前脚才走，离氏就上完香回来了。他拿着求回来的平安符，才进了客房的门，就见上官吟月正和紫云两人忙着收拾包袱。 “月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离氏诧异道。 “还不是那史……”紫云一见老爷来了，忙不迭地开口就要告状，却被上官吟月拉了一把，丢了个眼色。紫云看了一眼跟在离氏身旁的几个叔子、小厮，顿时会意，便不再吭声了。 离氏看出些端倪，便屏退了所有下人，让紫云守在门口，坐到了儿子身旁，问道：“月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官吟月冷哼一声，便把邱晓雨女扮男装的事，从头到尾进了一遍。说完，他冷笑道：“父亲，我就说这商人之家不可信吧？竟搞出这等阴险狡诈、毁人名节的事？这地方我看咱们也不必多留了，母亲那边，等到了省城，我自会跟她解释！” 离氏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竟被气成这样，倒觉得有些好笑，他不以为然地说道：“谁叫你一直不让她见上你一面？没听过兔子急了都要咬人吗？更何况她们史家在元启县可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别说这史家小姐了，就是她父亲严氏那样严肃正经的一个人，也暗地里向我抱怨你过于冷清了！” “父亲您竟向着她？”上官吟月一听，生气地偏过了头，“难不成真是看上了她家的钱，要把孩儿卖了不成？” 离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说道：“月儿啊，你已是二八年华，再拖上几年，可就真嫁不出去了！凤栖城门当户对的人是多，可不是年龄偏大，就是年龄太小，合适的又早已三夫四侍，为爹这也是没有办法啊！这史侄女和你年龄相当，我早算过你们的八字了，正是天作之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呀，就是被你母亲给教坏了！整日‘呜呼哀哉’，不知普通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商人虽是低贱，拿在手里的银票却是实实在在！” “父亲，你怎可在背后妄自议论母亲？”上官吟月猛地缩回离氏紧握的手，背对着他站了起来，“母亲为人清廉，咱们家虽比不上这史家富庶，做人却是堂堂正正！母亲不过顾着当年的师生情谊，才勉强答应让我们先过来看一看！若是真有心与这史家结亲，何需征求孩儿的意愿，直接定下来便是！” 离氏见儿子如此倔强，不好强逼，安抚着他又坐了下来，拐着弯说道：“你既已见过我这史侄女，跟爹说说，她是个怎样的人？上次隔了屏风，我看得不大真切，只见她身形伟岸，想必也是一表人才！” “父亲真会说笑！”上官吟月嘴角微抿，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史湄又瘦又小，比她那弟弟还矮半个头，那面相倒是年青，不像十六岁，倒像个十三、四岁的！我就知道这县太婆偏心，尽往好里夸！还说什么玉树临风，那根本就是一张男儿脸……” 说到这里，上官吟月仿佛又看到了邱晓雨那一身火红，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天地间万物竟都顿时失了颜色。她居然可以把自己最讨厌的红色穿得那么……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离氏听上官吟月说得夸张，跟自己当日隐约见过的人，形象完全不符，又见他突然一阵发呆，还以为他是在故意贬低史湄。又说道：“我倒觉得这孩子是个胆大心细的，知道你不肯见她，竟走如此险招！想当年，我曾有一个朋友，也曾为他心爱之人，扮成了女装……”离氏说着说着，眼神竟像漆黑的夜，黯淡下来。 “女扮男装已是无耻，那男扮女装更是万人唾弃！”上官吟月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不曾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他不屑地笑了笑，“就像柳伯母家的那个不孝子，虽得了些许财富，却受尽天下人的耻笑！这史湄不走正道，跟他倒是一路货色……” “不许你这样说你柳世兄！”离氏嗔道，“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当年……哎……”离氏突然叹了口气，眼神中又多了丝愧疚，却是说不出口，便转移话题道，“别的不说，那史侄女说的一席话，倒是句句在理。我看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你倒要向她多多学习才是！” “父亲怎么尽为她说好话？”上官吟月想起邱晓雨反驳他时，那振振有词的模样。明明是一派歪理，却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真真是气死人了！ “父亲！”他突然撒起娇来，却也只是略显亲热地反握住了离氏的手，“就算不提考功名之事，她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您又不是没听说，这史湄小小年纪就知道去倌馆花天酒地，如今家里更是有了个娇纵的侍郎，这样的人，您怎放心让儿子嫁过去？” “我都问过你严世伯了，他哪有什么侍郎？只有一个没名份的通房！外面的传言不过是那些嫁不进史家的人，胡说八道罢了！再说了，这世上哪有女子没有通房的？” 离氏说到这儿，手轻轻搭在了儿子的肩膀上，“月儿，你的性格脾气我最是清楚，不是那容不得人的妒夫！你只是中了你母亲的毒，看不起商人罢了！若真要那史湄去考功名，又有何难？她本就是个才女，年纪又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你今日也见过她了，以你的眼力难道还看不出她品性的好坏？” 上官吟月沉默了，脑海中又浮现出邱晓雨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眸，竟比那凤栖城的美人湖还清澈明媚，不但不见丝毫情色，倒还有些……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终，他轻叹一声，“父亲，再容孩儿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