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落叶归根
嫣红点头。风细细说的其实不假,这一日,实在经历了太多事了,先是自衍都赶来别院,而后是瞿菀儿的请柬,紧接着又是瞿煜枫那绝算不上和善的态度,还有宇文璟之的解围。这些事儿,换在从前,那真是几年的事儿加在一块儿,都不如今儿一天来的充实了。 躺在床上,风细细全无睡意。心中,也难得的有些紧张。而这种紧张,是重生这么些日子来,都不曾有过的。宇文璟之,他为什么能够看到她?而他现在,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这一夜,她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的梦,梦到了许多似乎早已被淡忘的事,这些事,有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也有一些零星而残破,似乎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留下的。 她的心,也随着这些或喜或悲的事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直到天光将亮,她才终于安稳睡着。这一睡,却睡得极沉,几乎便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正在她睡的最是香甜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急促的叫喊声:“小姐,小姐……” 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风细细坚执的不肯睁开眼来,这香甜沉静的黑甜乡,她实在还想再多待一会。然而耳边的声音却是愈发急促,与此同时,一只手也已伸了过来,轻轻的推着她。 暗自的叹了口气,风细细终究不甘不愿的睁开双眼,看向正自床边的嫣红:“怎么了?”她不无倦怠的问道,同时诧异的看到一贯沉稳的嫣红面上。竟有着近乎激动的欣喜。这份欣喜为她原就白皙秀丽的面容平添了一丝酡色,看去却是愈发娇艳了。 “是……是瞿大小姐……她来了。这会儿正在西花厅坐着喝茶!”嫣红急急匆匆的禀道。 “瞿大小姐……”风细细有些迷惘的重复着,刚刚醒来的她。脑子还有些迷糊,怔愣片刻后,才算是想起了嫣红口中的这位“瞿大小姐”是谁。 瞿菀儿?诧异的拥被坐起,风细细瞄了一眼外头。窗外,秋阳正明媚。 她定了一定心神,讶然问道:“她怎么这时候就来了?”她素来多思多虑,并无将事情一味往好里想的习惯,因此才一听到瞿菀儿在外等候的消息,她第一反应就是奇怪。 嫣红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才刚她来时。我在旁看着,只觉得她面色憔悴,眼底也是青的,虽用了脂粉,也仍是盖不住,看那样子,怕是一夜不曾阖眼!” 风细细默默,半晌叹了口气,起身穿了衣裳。匆匆盥洗,也不及用了早饭,便快步赶去西花厅。风府的西花厅乃是一座建于水上的敞轩,敞轩三面环水。却是一个极佳的赏景去处。 穿过林子,风细细抬头看时,便见瞿菀儿独自一人立于通向敞轩的汉白玉九曲桥上。默默凝眸注视着桥下那群五色斑斓的锦鲤。她的神色专注,专注到甚至没有发现风细细正在不远处看她。而她的面色。也正如嫣红所说的那样,憔悴难掩。 她似乎极爱红衣。此来,穿的仍是一身红。若在平日,那红必然衬得她雪肤花颜,娇艳无匹,然而今日,那娇艳的红色却只愈发凸显出了她的憔悴。这样的瞿菀儿,竟让风细细在这一刻,忽然的想起一句词来: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是了,如今可不已是深秋了! 这么一想之后,对瞿菀儿,风细细却也不由的生出了些许怜悯之心。在她看来,瞿菀儿家世既好,生的也好,又得家人百般爱护,便说完美二字,也未必便当不起。只是谁又能料到,这样的一个女子,情路竟会走的这般艰辛,而偏偏,她又是个死心眼儿的。 这样的女子,一旦动了心、牵了情,便连喜怒都似乎全随了旁人,不由自己做主了。 微微怔忡之后,风细细停下脚步,略一抬手,示意嫣红等人不必跟着,自己却轻步的踏上那座汉白玉九曲桥。瞿菀儿仍旧静静立在桥上,双眸仿佛专注的看着脚下一群群的锦鲤,看它们或浮或沉,或聚或散,炫彩变幻,五色斑斓。对于风细细的到来,似乎全无所觉。
风细细倒也并不言语什么,只行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迎面,有秋风拂面,寒意微微,池畔桃柳随风飘摇,抖落片片黄落的树叶,池中也因之涟漪轻泛。 不知何时,瞿菀儿的目光却已落在了一片随水飘来的枯黄叶片之上:“又是秋天了……”她忽然的道。风细细不知她到底想说些什么,闻声之后,略一迟疑,也只应了一声。 又自静默了片刻,瞿菀儿才又慢慢的道:“每年秋天,树叶黄落之时,我都会想,草木有情,落叶犹知归根,那……总有一天,他也会回来吧……” 风细细默然,于她而言,倒是宁可瞿菀儿仍是昨儿那位高傲又略显尖锐瞿家大小姐,至少那样的瞿菀儿,她丝毫不惧。而对着眼前的瞿菀儿,她却真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安慰?对方未必需要;实话实说,让她忘却风入松,只怕瞿菀儿反会大怒;而若要她陪着她一并怀想当年的风入松,又实非她能力所及。 她正犹疑不定之时,那边瞿菀儿却又缓缓道:“可是这一二年,我却愈来愈不敢肯定了!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他若非已不在人世,便是早已把我忘了……”这最后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尤显生涩,而后,她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风细细:“每每想到这个,我总是心慌。但有时沉定下来,我又会想,若是让我在这两样里头选一个,我会选什么呢?” 见风细细蹙眉不语,她却又淡淡一笑:“若换了meimei来选……你又会选什么?”她面上虽带几许笑容,神色却自苦涩难言,见之令人心酸难耐。 风细细所以久久不语,其实却有她自己的考虑。她很清楚,瞿菀儿对风入松愈是情深难解,对她便愈有好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沉默甚至说出违心之辞,或许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是瞿菀儿如今的神色,却让她实在没法这么做,叹了口气,她决然道:“若我是你,那我两个都不会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