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獐哥哥
刘老太太正在后院中侧头听林晃说话，“这个后院是我专门为二妹准备的，”他指着后院中的小姐楼，“咱们搬来后，我和阿裳住在前头正屋，二妹就住在这儿，安静方便。这也原是他家姑娘住的绣楼，里头家具一应都是好的，回头我再给添几样。老夫人，阿裳同我说了，咱们得谢谢您。您若不嫌弃，就让二妹给您做个干女儿，但阿裳她，舍不得meimei离她太远，您也知道，阿裳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了，半年后，父亲也没了，族人如狼似虎地，阿裳又当爹又当娘地将二妹拉扯大……” 刘老太太打断他，“得了得了，说得我好像要抢人家闺女似的。既然你们都弄得好好地，我能说什么？我不过是瞧着阿衣那个丫头心里喜欢罢了。” 林晃含着笑，“您说的是。是咱们小家子气。阿衣能得您喜欢是她福气。” 刘老太太笑着嗔了他一眼，“还没成亲呢，一家之主的气势就出来了。”她又仔细瞧了瞧后院的绣楼，周围专门用院墙围了一个小院子，院门是小巧的砖雕门楼，看着就觉清贵，刘老太太在院子外只瞧见了二楼，攒尖式的红色屋顶，四个角高高飞起，雕花的红色木棂窗户紧闭着，老太太眯着眼瞧着那花儿都刻着花卉，诸如“国色天香”，“凌波仙子”等，都是好寓意。 石管家笑道，“老夫人要不要上去瞧瞧？” 刘老太太笑道，“光是我瞧着好有什么用，那丫头呢？”她扭头吩咐小青，“把你家姑娘叫来，让她瞧瞧她将来要住的屋子。” 小青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小跑着地回来，刘老太太看她，她的脸跑得红扑扑地，“姑娘和两个小公子在花园子里看人采池子里的荷花呢，她说一切都由老夫人拿主意，老太太说什么都是对的。” 林晃皱眉，问身边的石管家，“哪里来的小公子？” 石管家想了想，问小青，“是不是一个瘦高个，长相斯文，还有一个身形较胖？” 小青点头。 “那就对了，这两位小公子是隔壁柳大人家中的，一位是柳大人的嫡子，一位是柳大人的侄子。”石管家笑道，“都与小娘子差不多的年纪，想是又翻墙进园子了。往后，东家住进来，园子有婆子守着，入口还有门子，入夜将门一锁，再加下人巡夜，他们可是别想溜进来偷摘咱家花了。小娘子要住的院子里头，花种类最多。” 刘老太太笑，转头吩咐小青道，“你去跟在你家姑娘后头，让她不要皮，看着就好，别自己动手。” —————— 小青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一溜烟地就跑到花园子里，远远地一看，姑娘果然下了亭子，同两个小公子站在池边指指点点，她连忙跑过去。 秦珂正指点着站在小船上的小厮，“瞧见那朵了么？绽得最大的那朵，莲蓬都露出来的。”她笑得很灿烂，“给柳老夫人祝寿就要开得最大的，最盛的。”摘下来没几天就谢了的最是好不过了，她做了亏心事，怎么能活得这么久，这么平静。 张信什么都听她的，俨然变成了跟声虫，“就那朵就那朵，又大又好！” 柳之潜出声，“表弟，咱们也采了好几支了，每朵都是开得最大的。”他的耳根因为方才秦珂牵着她的手还红着，他站在秦珂身边，偷眼瞧了瞧她，正巧对上她看过来的笑颜，顿时心头微微一慌，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而且……咱们也麻烦秦meimei好久了。” 秦珂脸上的笑意僵住了，meimei？她明明该是他娘亲。秦珂心里噎了噎，有顷，她脸上重新浮出笑容，“阿獐你不要叫我meimei，你就叫我……叫我阿衣！” 张信的胖手一手抓了两支莲花，转头插话道，“我呢？我也叫你阿衣好不好？” 秦珂板着脸吓唬他，“不好！你要叫我阿衣jiejie！” 张信忍不住嚷嚷，“我不要，我不要，瞧你这幅模样肯定没我大。” 柳之潜连忙瞪了他一眼。 张信不服气，他手上的荷花都不要了，闷闷地往一旁的小青手中一扔，“你们都欺负我，你只喜欢表哥!我就知道，大家都嫌弃我胖，嫌我没有表哥好看！” 秦珂哪里遇到过小孩子撒泼的情况，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又不能说，这是她一生下来都没见过的儿子，她自然对他多有亲近，就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其它人。而柳之潜听到张信大嚷“只喜欢表哥”，一时脑子轰得一声，面上烫烫地，只顾在原地羞涩了。 倒是小青见自家姑娘苦恼地模样，捧着荷花，立刻自告奋勇地道，“这有什么！姑娘和这位公子比比年纪，倘若公子比我家姑娘大就不用叫jiejie啦！” 张信本性淳厚，听到小青如此一说，气恼顿时消了，连连点头道，“没错，就该是这样！”说着目光炯炯地盯着秦珂，仿佛她不点头他就不甘心。 秦珂瞧他一个孩子这么敏感，为这件事搞得不开心也不是她所愿，有心安慰他，忙点头答应。 张信立刻笑了，随即他道，“我是天顺十三年生，你呢？” 秦珂点头，“我也是。” 张信忙接着道，“我是六月！”他的目光紧张地停在秦珂的脸上。 秦珂顿时笑了笑，又仿佛觉得笑起来很不应该，忙板起脸，“我是二月里头。” “我们姑娘可是花朝节生的呢！所以才会长这么漂亮。”小青在一旁颇有些卖乖地道，“现在清楚啦，你得叫我们姑娘jiejie啦！” 秦珂闻言瞥了面有得色的小青一眼，心中好笑，这丫头规矩虽然有些没学好，心倒是细，主子的生日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张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丧气道，“好啦，叫你一声阿衣jiejie，”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过，我表哥可比你大，你得叫他一声哥哥！” 秦珂听了这话，恨得牙痒痒，这个小胖子！她就不该同情他！让她叫她自己的儿子一声“哥哥”，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 一旁的柳之潜见秦珂似不愿意，忙出面调解，“我也只比你大上一个月而已，阿衣你不愿意叫也没有关系，”又瞪张信，“表弟！”声音虽低，倒也有些不怒自威地气势。 张信低头不说话了。 秦珂在一边瞧着，心中讶异，看着柳之潜小小年纪一身气质，说话行事都很有章法，还没有丢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活泼。她的鼻子酸酸的，她心中再怨恨柳之潜的父亲，再怨恨柳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将她苦苦生下的儿子教养得很好，再好不过了。 她此刻不由开始怀疑，难道前世的时候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柳府设计她，让她早产，最终去母留子？ 呆头呆脑的小青瞧着他们三人不说话，这时倒是记住奴婢的本分了，也不插话，怀抱着四支荷花望着天。 秦珂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着闷闷不乐的张信，扑哧一笑道，“好了，好了，莫生气，咱们也不管什么jiejie弟弟的了。阿虎，我就叫你阿虎，你就叫我阿衣如何？我不要你叫我jiejie，行不行？” 张信抬头看她言笑晏晏地样子，嘴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秦珂没听清，“什么？” 小青此时机灵起来，大声道，“姑娘，他说，是你不肯叫柳公子哥哥才会这么说的！” 秦珂顿时黑了脸，她立刻凶巴巴地瞪了小青一眼，她嚷嚷出来做什么，她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这件事就蒙混过去了。 小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姑娘你叫一声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呜呜，姑娘瞪眼睛好可怕。 秦珂转头看柳之潜，对上他闪闪发亮满是期待的眼睛，顿时心中复杂万分，世上有谁当娘的像她一样，比自己的儿子小不说，还要当面叫他一声哥哥！秦绿衣啊，秦绿衣，你早点出生也好呀，就比她前世死的日子早上一天也是好的。 “阿……”秦珂张了张嘴，转头看了看小胖子似满不在乎实际上却在偷偷打量的样子，又瞧了瞧小青似是鼓舞地朝她微笑，心中哀叹一声，她真是太善良了，这两个都是一脸老实其实专会惹事的惹事精！她闭了闭目，颇受打击地道，“阿獐哥哥。” 柳之潜极是欣喜，他背在身后的手兴奋地绞了绞，“阿衣meimei！”他扭头看了一眼偷笑的张信，也哈哈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样真好，大家都不吵了，都不生气。” 看着他的笑容，秦珂的唇也跟着勾起，心就像被柔柔的春风浸透，忽然觉得她无论做了什么，管它荒不荒唐，只要他笑得这样开心，一切都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