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卖女
“……瞧着像是绿绨姑娘,妾身怕夫人对二爷会有误会,这才斗胆来向夫人请罪。” 木姨娘嘴里说着请罪,身子已经拜倒在三娘面前的青石砖上。 青石砖磨得水滑,却是冷硬沁骨,木姨娘身子柔弱如何经得起? 三娘就叹了口气,亲手扶她起来坐了原位:“二爷再不受老爷重视,也是二房的长子,启蒙、受教岂容马虎?你这样擅自为师,确实是坏了府里规矩。可话又说回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也是出于怜悯之心,总算是有些功劳。”喝口茶,稍歇了歇,又道,“老爷知道这件事吗?” 木姨娘只是一笑,含义不言而喻。 三娘虽然还有些问题,却不便在木姨娘口里寻找答案:“那就等老爷定夺吧!” “定夺什么?”裴澄迈步进来直望向三娘,屋子里大半个日头都被挡住了,半明半暗的落在三娘身上。 绿珠、绿绨随身其后。 “老爷。”木姨娘缓缓起身给裴澄行礼,声音清甜柔美。 裴澄这才发现是木姨娘,神色一顿,原本沉稳的神色就变得轻浮起来:“不好好在你自己院里养着,出来做什么?” 木姨娘一窒,有些刚刚窜头的想法悄悄隐去,声音也恢复平静:“妾身今日稍有些精神,便想着数日未给夫人请安,未免不敬,今日是特地来请安的。” 三娘一笑,又是一个专会扔烫手山芋的! 裴澄淡淡“嗯”了声,便喊了绿珠进里间服侍,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木姨娘瞧着心思更淡了,勉强笑着告辞。 三娘也没多留,让辛荷代她送出了院子,这边绿绨就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说,和木姨娘说得没有大的出入:“从七岁时就开始了?” “嗯,蕊珠还说木姨娘这两年身子更显坏。又不许二爷经常过去探望,平日二爷读的都是从木姨娘那里拿的书,木姨娘精神好的时候也会给二爷授课,一个月最多也不过两次。” 这么说来,他们的师生关系断断续续的也有两年多了。裴瑞在府里这样的境遇,得遇木姨娘,定会如师如母的敬重感激了。 三娘与绿绨说着话就进了里间。 “她来做什么?”裴澄把身上那件扑了尘土的深蓝色夔纹外袍换掉,穿了件石青色的,顺手接过三娘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 三娘瞧裴澄神色平静。遣了绿珠她们,便缓缓地把今早碰见裴瑞,木姨娘一直暗中教裴瑞习书的事说了出来。 裴澄眼中却闪过一丝愧疚。 三娘看得真切,知道这事裴澄肯定是私下默许的。笑道:“先前我也奇怪瑞哥儿身子不便,常居内院,待人行事却自有一股温厚之气,不知是何原因?如今才算知道,都说诗书养人性情,看来还真是。” 说裴瑞温厚,不如说他是怯弱难强。三娘给他戴这么一顶高帽子,还不是为给裴瑞、木姨娘解围? 裴澄心知肚明,却没有说破。只淡淡留下一句:“让瑞哥儿别再去打扰木姨娘静养。”就转而说起殷府募钱的事。 只说不让瑞哥儿接近木姨娘,却没说不让瑞哥儿继续习字学书,看来他眼中的那点愧疚还是对瑞哥儿的,裴澄对裴瑞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只是先前还默许木姨娘教授裴瑞读书,如今忽然终止,又是为了哪般呢? “三朝回门的时候。岳父就提及此事,我借着醉酒躲了过去。谁知,岳父犹不死心,两次三番找过来,又借褆王的势威压大哥……上次回府我便答应了此事。” 毕竟是三娘的养父。任寄远可以凭“血玉”揣度他们用心不良,裴澄却还会因为他们养育三娘多了一层感激,话里未尽之意就不便说得太明。 “父亲募钱是为了褆王?”三娘瞪大了眼。似乎这件事很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对吗?” 三娘没有立即回答,蹙眉想了会儿才说话:“祖父当年留下遗言,他过身后殷府要辞爵还乡。后来因为祖母思念三叔,父亲要借助伯府的人脉,辞爵的事就耽搁下来,如今看来,父亲根本就是想重振伯府,无意辞爵。” “祖父真的留下那句遗言?”裴澄面有异色。 经过昨天的事,三娘现在倒是能理解裴澄:他与任寄远交情深厚,对任寄远一厢情愿认为殷府私藏血玉是别有居心是没有任何怀疑的,可祖父的遗言分明是要退出朝堂,使三娘远离是非——这与他们的猜想大相径庭! “可惜,父亲终究是没有遵从。”三娘淡淡笑道,算是侧面回答了裴澄的问题。殷鸿介重振家声的**有多强烈,那日宇文府小丫鬟跟随韦姨娘进府的时候她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 想到裴澄从外院回来,就直接对她说这些,三娘思量片刻,明眸直视着裴澄:“老爷告诉妾身这些,是……” 裴澄神色郑重,语调低沉:“褆王不是能相与的人,同甘苦容易却不能同富贵。若岳父一意沉陷,我怕到时候会落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三娘没听太明白:“老爷是想让妾身劝劝父亲?”既然对她关注了那么久,岂能不知她与殷鸿介夫妇的关系有多浅? 裴澄轻轻摇头:“岳父是铁了心跟褆王,更何况有你三叔牵线匈奴,你劝多深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说出来,只是让你明白,日后我做出的决定都只是针对褆王,而不是岳父。” 三娘听到前一句,脑子就轰的一下炸开了:“三叔牵线匈奴?”忽然想到重阳节家宴上茂国公府送来的祝词“贺千里团圆”,她立即改了说辞,“三叔在匈奴?!”
似是在问又像是惊叹! 看到裴澄肯定的眼神,三娘心里早乱成了一锅粥,怪不得府里对殷洪玦的去向如此保密,怪不得殷府会摒弃前怨和宇文弼联手,怪不得会那么急着把她嫁来茂国公府……原来自己只是殷府向褆王靠拢的工具,联姻茂国公府,才能名正言顺的拉拢富可敌国的茂国公府下水!她曾想过殷府明知裴澄在外的名声,还要把她嫁过来,可能是要借助茂国公府的声威财富扶助殷府,却没想到,自己被利用的这么彻底,仅仅只是件工具! 一旦事有不成,殷府会怎么对待她这颗棋子?抛弃,遗忘,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裴澄一双桃花眼静静的望着三娘,有不忍、有怜惜…… 辛荷进来请裴澄、三娘去用午膳,却感觉到屋里氛围不对,又悄悄退到次间,守在门口。 心里的风暴过了好一阵才过去,三娘端起几案上的茶盅,手上微微一抖,茶汁溅出来些。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三娘微颤的手腕,紧了紧。 三娘抬起眼脸,勉强一笑:“幸亏茂国公府富名昭彰。”有种强烈的自嘲! 裴澄面有戚色,起身坐了三娘身旁,轻轻抱住她,等着她自己完全平静下来,脑中却响起任寄远临走时对他说的话:“告诉三娘殷府真相,痛苦难过都是一时的,她不该再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了。”心里却止不住有些后悔,任寄远是希望三娘能顶风沐雨,他却只希望她能高兴些。 午膳时,裴琪吃一口菜看看三娘,喝一口汤再看看三娘,表情很是奇怪,估计不是裴澄在场,他早就噼里啪啦说话了。 撤了食案,裴琪一反常态,乖乖的任由秋茗服侍着去暖阁歇中觉,三娘如常跟着,要瞧见裴琪睡下才安心。 “母亲不高兴。”裴琪脱了外裳,也不睡觉,站在雕瑞兽矮床上平视着三娘,眼中的好奇一点没减,语气却像是控诉。 三娘递衣裳给秋茗的手一顿,返身哄劝裴琪钻到锦被中时,脸上挂了笑:“怎么会?母亲很好,下午还要看琪哥儿玩百索,琪哥儿早点睡,养养精神。” 裴琪依着三娘的动作盖上了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疑惑:“可是母亲没说话。” 是说用膳的时候? 三娘心里忽然一暖,没想到裴琪居然这么用心:“那是母亲今天太累了,睡过午觉,自然就好了。” “真的?”裴琪扑闪了几下眼睛,要寻保证。 三娘笑着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肢窝:“当然。” 裴琪呵呵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小脑袋往锦被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