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忐忑
薄册的内容,和今日柏柔嘉所言大致相同,不外乎是边墙修筑一事出了问题,最好尽快退股。 因为内容已不新鲜,管沅关注的并不是这个。 永国公府之所以知道边墙修筑的详细状况,是因为永国公府一直在做工部的生意,还想着观望好坏,适时参股。 至于定远侯府,虽然哥哥打通了其中关系,却没有足够多的内线,并不了解具体事宜。 她之前告诉哥哥适时退股,也是基于前世的先知,而非如此的真凭实据。 那么,神秘人之所以了解边墙修筑的状况,定然也常参与工部的生意,才会有内线知悉。 因此,她只消查清楚,到底是哪几家在掺和工部的生意,就能把范围缩小,划出一个区域。 另一方面,管沅的眸光回到这含着内敛锋芒的颜楷上,想到了自己时常翻阅的那本颜楷抄录的。 齐允钧送的一应礼物,早在退亲的时候,管沅就让人完完整整还了回去。 但他当日送时说的话,她还记得—— 却并未刊刻,只在宫中文华殿有藏本。 那么,从文华殿的藏本下手,兴许能找到线索? 但据她所知,宫中文华殿的藏本不会外借。想要翻阅只能在文华殿翻看,还会有专司的太监登记来访。 那,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到原版的? 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才知道。 第二日,管沅先去禀告母亲关于顺惜的状况。 “这性子。我看着也不知是福是祸,”管沅微微摇头,“娘亲有什么打算?” 杨氏倒是一脸平静:“是福是祸,端看放在什么地方。放在合适的地方,那就是福不是祸。”不过,这合适的地方不会是需要应付繁杂人事的定远侯府,“至于打算,我看还是把你哥哥的亲事尽早定下来,二太夫人才没有插手干涉的余地。” 管沅拧眉。 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只有把这个空位填上。二太夫人才不会插空乱弹琴。 问题是,如今哥哥的情形,谈亲事真的合适吗? 她自己的想法她很清楚,如若现在要定她的亲事,她肯定百般推拒。 盛阳……她与他今生并不相识。她也没再抱着如前世一般的希冀。毕竟他已不认得她,不会再为她筹谋。加上孤煞的名声,她没有任何奢望。 然而这不代表她会愿意嫁与旁人。她不能让自己怀着对盛阳沉重的心,另嫁他人,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而齐允钧的事,多少对她存了影响。 即便齐允钧当初看似用心,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不是只顾自己? 管沅渐渐泪盈于睫。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盛阳对她更好的人,不会再有。 即便前世她落魄至此,他都不曾离弃。不曾改变初衷。 她被冤抄袭,他依然坚定地相信自己;杨家落魄,他仍旧遵守着那没有诺言的诺言,迎娶自己。 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也没有人比得过他;而即便畸零于世,为他倾尽一生又何妨? 她不可能再接受旁人。 “娘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和想法。”管沅硬生生将眸底的泪光逼回去,“还是听哥哥的意思吧。日子是他在过,我们不能代替他做决定。” 院子里的杏花,隐隐含着泪光般的露水。 下衙时分,管洌回到府中。 听闻了管沅关于边墙的劝谏,管洌轻松一笑:“我昨天就拿分红退股了,倒没听闻这样的消息,也算误打误撞。meimei,你到底哪里来的消息渠道?” 他怎能不好奇,一两次便罢,关键在于,每次都很准。 管沅笑容飘忽神秘:“退股了就好,其他的你不需多问,几家暗线铺子你整出来没有?” 她一不能告诉哥哥柏柔嘉的举动,那会伤哥哥自尊;二不可能说出神秘人,这听来就匪夷所思。 故而她只好转移了话题。 管洌摆手:“那几间铺子倒不难,关键在时间费得久。你当初怎样想到存续时间长短这个症结的?” 管沅自嘲一笑:“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还亏的我的好丫鬟有灵气。有时候,细节决定成败,但往往看惯大格局的人会忽略细节。” 这大约也是祖父没有想到这点的原因。 “还有两件事,我想请你帮忙。”管沅态度诚恳。 “说得如此郑重,什么事?”管洌不由有些担心。 每次meimei请他帮忙,那都是大手笔大影响,而且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怎能不担心? 管沅微微摇头:“你能不能把常做工部生意之人的名单给我一份?我想查一些事情。” “这个容易,”管洌毫无压力地答应了,“待会儿我写了叫人给你送过去。” 管沅微微松了气:“谢谢哥,还有一事,我想让你帮我查宫中文华殿的记录。” “你是说,文华殿的访客记录?”管洌奇问。 “嗯,时间大致在弘治十八年,也就是去年正月开始,到五月初为止。”管沅回应。 “这么长的时间,你要查什么?”管洌越发疑惑不解。 管沅微微垂眸:“我不了解你可以查到多详细的记录,想必时间跨度这么大,记录会很繁多,如果能有的相关记录就方便多了。” 管洌不由想起齐允钧曾送过的,但时间完全对不上。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抄了道余录,然后被meimei察觉了?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他一头雾水。 “好吧,我试试看。”管洌说着,开始在脑海中搜寻他所认识的,在宫中金吾卫当值的人。 晚间,管沅首先拿到的是工部生意参与人的名单。 武康伯府,杜思即便想帮她,也定会大大方方如柏柔嘉一般告诉她,说不定还存着邀功图报的心思,不可能这般隐秘行事。 永国公府,柏柔嘉既然来了一趟,没有必要再做这等动作。 颍国公府,向来与定远侯府没有交集,她根本不认识颍国公府的人。 寿宁侯府,是太后娘家,新进公卿。但因为太祖时就有定例,本朝皇后必须出身民间,防止外戚干政,故而寿宁侯府的人并不十分成器,都是靠着太后的地位鸡犬升天,和定远侯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接着,她水葱般的玉指在“靖安侯府”四个字上划过,沉思不语。 会是盛阳吗? 她突然忐忑起来。 一树槐花在夜风中簌簌而落,暗香熏染了靖安侯府的观澜堂。 “管洌昨日就把边墙的股退了,比我们收到消息还早,他又是如何得知情况的……”盛阳锐利的双眸凝起,半似自问,却把一旁的陆长青弄得更加尴尬。 世子这是在嫌他们动作太慢? “底下的人,已经是一接到消息就来禀报了,并没有半刻拖延,”陆长青顿了顿又问,“管大公子是如何知道的?他在工部没有那么多暗线呀!” “或许他有其他的消息渠道,”盛阳双手紧握撑在案上,凝神细思,“昨日管洌在羽林左卫当值,并没有从定远侯府得到消息。他能做出退股的选择,只能是他从其他渠道知悉了信息,或者,他知道得更早。” “更早?”陆长青显然十分惊讶,“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另外,有没有可能只是误打误撞?” 盛阳摇头:“第一次分红赚了钱,看着就是门好生意,谁会无缘无故退股?” 陆长青也纠结起来:“实在太匪夷所思,在下怎么觉得,定远侯府的事,都很稀奇古怪?” “陆先生请讲。”盛阳虚心求教。 陆长青娓娓道来:“三姑娘的智慧和运气,可能真的很好。一开始她就识破了她长姐的诡计,导致世子几度出手都帮了倒忙;江南水患之时,她如先知一般,事事准备得齐全妥当,还趁机稳固了府中权柄;现下边墙生意一事,定远侯府又极早撤出,要知道,管大公子可是最早提出撤股的人。” 盛阳剑眉拧紧。 还有一个难以解释的地方—— 她知道他从火海中救了她时的反应。 这般想着,他也忐忑起来。 春雨贵如油。 廊檐上细细飘飞雨雾,管沅坐在廊下,听陈新家的回禀。 “这几个管事和管事嬷嬷是二太夫人硬要安插的,”陈新家的压低了声音,“细查了才发现,从前是跟着大姑太太的人。” 管沅冷笑:“旁的靠不上,现下指望靠女儿来翻身了。先是顺惜,再到管事。二太夫人想安插,也不是不可以,按照我的老规矩,三个月考验期,考验不过就撵回去。” 陈新家的赶忙答应:“是,那三姑娘的意思,最后考验是过还不过?” “定然是不过了,”管沅声音清冷,“我可不想日后自己早膳吃了什么,哥哥什么时候下的衙,还有人传到府外的什么表姑娘那里去。” 陈新家的应下后又问:“宫里已经下旨为皇上选妃,各地秀女过些日子就要抵达京城,到时候京中置办货物的人多了,涨价不说,指不定还缺货,所以,咱们府需不需要提前置办?” 选妃? 管沅灵光一现,有了新的想法。